洪燃和吕安聊完之后,林森突然凑了过来,嘿嘿直笑。
吕安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了?笑成这样?”
林森摸了摸胡子,然后指着吕安坏笑道:“小子,你有大凶之兆。”
吕安连忙骂道:“五木,胡扯什么呢!就你还会算命?”
林森摇了摇头,“算命我不会,但是我会看相呀,你这个小白脸面相,小子你肯定有大凶之兆。”
吕安翻了翻白眼,直接走到了另一侧,不去理会他。
林森见吕安走开了,顿时也是感到了一丝无趣,赶紧追了上去说道:“别走呀,等我把话说完呗。”
吕安眉头紧皱,反问道:“等什么等,等你把话说完,还不得被你说的英年早逝?”
林森顿时惊讶的回道:“这你都知道?”
吕安眼睛一翻,“要是我手中有剑,你身上应该就已经有一个窟窿了。”
林森赶紧抱紧了身体,然后立马又松开,嘿嘿笑道:“吓唬谁呢?”
“你可以让老林帮你看看相,指不定有意外之喜,他看人还是挺准的。”洪燃这个时候突然出声道。
吕安狐疑的看了一眼洪燃,然后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林森,没做回应。
对于这种所谓的看相算命一事,吕安一直都是持怀疑态度,虽然有句古话说的很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是吕安却怎么也相信不来,尤其是这种神神道道的老头子,就像曾经在左安城碰到的那个老道士一样,对于这种人,吕安一直认为他们就是所谓的江湖骗子,况且吕安确实被那老道士骗了一顿饭。
林森在得到洪燃的肯定之后,也不顾吕安同不同意,直接把他的脑袋拎了过来,又是揉又是捏的。
吕安赶紧从他的手中逃了出来,一脸的郁闷。
林森轻咳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嘴巴吧唧了两下,摇了两下头,露出了一脸可惜的表情,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叹起了气。
吕安被他这幅做派给吓到了,“装神弄鬼!”
林森摇了摇头回道:“非也非也,俗话说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吕安眼睛直接瞪大,木愣的看着林森。
林森立马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拍了拍脑袋,“瞧我这个记性,老了老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吕安也是无奈的叹了的一口气,继而又无奈的说道:“然后呢?”
听到吕安配合他了,林森瞬间装模做样了起来,认真的说道:“小子,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不是在骗你,我说的是认真的。”
吕安坐在驴车上,耷拉着眼睛点了点头,“嗯嗯,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你小子的命格按道理来说应该挺不错的,但是你的命却很坎坷,很不好,这辈子应该会有很多劫难。”林森也是总结了一句。
吕安点了点头,“这还用你说,坎坷劫难还用你说?我现在还不够惨吗?”
林森轻声咳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氛围,生气的说道:“小子,老老实实听着,别总打岔,扰乱我思路。”
吕安无奈的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他继续。
林森冷哼了一声,突然挠头问道:“我刚刚说到哪里去?”
吕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累我也累!”
林森顿时就怒了,不耐烦的说道:“小小年纪,这么没耐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把嘴给我闭上,听我说,我刚刚说到了坎坷跟劫难。”
吕安哦了一声,双手撑头,望着林森。
“小子没和你说笑,该来的肯定会来,你别那么不当回事,否则未来你肯定会失望的,凡事三思而后行,否则你的一个决定可能会让五地陷入大乱,还有你要记住,你眼前的恶并不一定是恶,你眼中的善也并不一定是善,因为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你眼中的人也是一样,所有你认识的人都是如此,你看到的都是别人让你看到的,而不是他本来的面目,这点你一定要切记。”林森郑重的说道。
吕安听完之后,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对于林森说的这话,感觉好像还有其他的意思,但是说的有点不明不白。
“你这说未免也不三不四了吧?还五地大乱?”吕安直接不屑的回问道。
林森挑了挑眉,“阴阳之术,其实就是如此,说明白了哪里还有什么意思呀?”
洪燃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说明白,没本事就别说的冠冕堂皇。”
林森瞬间缩到了一旁,小声的说道:“确实说不出来,不过这样也不错了,说多了反而不好,现在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吕安哦了一声,也就不在理会林森,在一旁发起了呆。
对于发呆这个事情,吕安真的很久没有做过了,大脑放空的感觉说实在的还真的很轻松。
吕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托着腮,反复凝望着远方。
暮暮晚霞妆自浓,徐徐清风撩人眉。
吕安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能这就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喜欢躺在竹椅上的原因吧,而且一躺就是一天。
......
吕安独自一人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边拨着火,一边在那里发着呆,林森和毛驴忽大忽小的呼噜声一直在他耳边响着。
“睡不着?”
洪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吕安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洪燃真正睡着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做的,从来不休息,每天都是修炼再修炼。
“明天我们会碰到一个商队,到时候你跟着他们走吧。”洪燃提醒了一句。
吕安稍微惊讶了一下,但是随即又笑了笑,点了点头,对于洪燃的这种奇怪举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吕安好像没什么交谈的兴致,洪燃也是沉默了起来,独自一人在那里玩火。
这个时候吕安突然拿出了两个馒头,然后递给了洪燃一个。
洪燃下意识的接过馒头,然后不解的看着吕安。
吕安微微一笑,就在那里吃了起来,只不过动作很轻很慢。
如此斯文的这个动作,再加上吕安那一直皱紧的眉头,还有那忧郁的表情,洪燃感到了一丝异样,一种格格不入的异样。
洪燃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这个馒头,不解的摇了摇头,直接啃了一口,然后大口咀嚼了起来,软糯甘甜。
“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吕安突然开口问道。
洪燃点了点头,“淡了点。”
听到这话,吕安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袋黄花做的萝卜干,递了过去。
洪燃就着萝卜干吃了起来,竟然还真的别有一番风味,直接大口啃了起来,两三下就把一个馒头啃完了。
这个时候吕安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馒头吃了那么多年,还真的有点腻味,现在开始纠结吃馒头的时候要不要就萝卜干了。”
洪燃不自觉的笑了笑,他明确的感觉吕安有点不对劲,或者说是有点迷茫,对此他并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吕安继续开口。
“以前觉得有馒头吃就很满足了,现在竟然开始挑食了,感觉馒头已经满足不了我了,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吕安说着突然看向了洪燃。
洪燃不屑的笑了笑,“满足?吃个馒头就能让你满足,那你未免也太没有追求了吧?”
吕安顿时感到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无奈的摇了摇头。
洪燃从吕安的动作中看到了一丝不屑,顿时眉头皱紧,极为不满的说道:“你这幅病恹恹的样子让人感觉很欠揍,你知不知道?”
吕安尴尬的问道:“有吗?”
洪燃直接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别以为就你读过书,懂一点道理,动不动就露出一副优柔寡断阴阴郁郁的模样,你这幅模样给谁看?修道之人眼中可没有同情两字,强者为尊,弱者为肉,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江湖,收起你这幅不知所谓的可怜样!”
吕安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道:“我只是觉得路好难,连吃个馒头都可以有这么选择。”
“难走?你走了多少路?你就敢这么说,未免也太瞧不起你脚下这条大道了吧?”洪燃继续冷笑了一声。
吕安想了想然后问道:“我也不知道我走的路对不对?当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的一个长辈,告诫我了几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也很想按照他说的这句话去走,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失望。”
洪燃身子突然顿住,抬头仰天,低声叹息道:“不只是你,其实我也一样,对自己很失望。”
情绪突然转变的洪燃让吕安有点适应不过来,想不到一直很冷酷的他竟然曾经也有过如此的一面。
“我知道你对我很感兴趣,而且也很想知道,我是不是你脑海中的想的那个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我曾经也是匠城的人。”洪燃突然苦笑道。
吕安猛地瞪大的眼睛,兴奋的说道:“果然是你!”
洪燃点了点头,“其实这也不难猜,老林肯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
吕安点了点头,“嗯,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因为我和你素不相识,但是你竟然会主动出手救我,多多少少肯定和某些人有关系,而且我人缘并不好,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厉害的朋友,然后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除了匠城好像真的没了。”
听到吕安这不咸不淡的分析,洪燃不屑的看了一眼,“我并不觉得你很聪明,事实看来,果真如此,甚至还有点傻。”
“为什么?”吕安纳闷了一下,被人说傻,不管是谁肯定都会有点不悦。
洪燃解释了一句,“我和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救你并不是因为你,纯粹是看在你和我是同类而已,和别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同类?”吕安更加的不解。
“你不知道我,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从你第一次在草原上入煞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草原很大。”洪燃解释道。
吕安摇了摇头,否认道:“那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了。”
洪燃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第二次?”
吕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第一次是在离匠城不远的沛城。”
洪燃恍然大悟,“就是你一个人杀了两个五境修士的那次吗?”
吕安嗯了一声,“那是第一次,只不过没人看到,看到的都死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就叫做入煞呀,只不过好像我的入煞和别人的不同。”
洪燃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同,入煞就是入煞,并没有什么区别。”
吕安想了想,他好像也没见过别人入煞,也就没在继续辩解,不过突然又想到洪燃前面说的那句话,“你前面说同类?难不成你也入过煞?”
洪燃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说完还指了指他的眼睛。
即使在篝火的映照下,这双冒火的眼睛也是让人感觉格外的诡异。
吕安只能配合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突然沉默了起来,谁都没有开口,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宁静,只剩下老林和那头驴的呼噜声,此起披伏。
在安静了许久之后,吕安突然开口问道:“我以后会不会也和你一样?”
洪燃轻轻的嗯了一声,“如果你想变得和我一样,那你就会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感情。”
“代价?”吕安问了一句。
洪燃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代价,这是最好的结果。”语气放松而又略带着苦涩。
“怎么会呢?”吕安极其不解的反问道。
洪燃慢慢回道:“之前我就说过,最好的结果就是隐姓埋名,在某一个小地方老老实实的渡过你的一生,收起你的雄心,放弃你的大道,这样对你来说是最稳妥的,顺便也期望太一宗的人不会发现你,这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选择变得和我一样,那我只能告诉你,你渴望拥有但却没有拥有才是最好的选择,简而言之,就是放弃。”
“为什么?”吕安仍是不解。
“为什么?因为你接下来走的路会让你越来越不像你,你会把所有人的心都伤一遍,之后等你清醒的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洪燃解释道。
吕安默默的又不说话了。
洪燃则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的命比你好,但即使如此,为了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我还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大到我自己想起来都会让我瑟瑟发抖,但这个代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的起的,你就不行,而且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吕安本来还打算刨根问底,继续问下去,但是看到洪燃那迷茫的眼神,吕安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以前我是个城头小兵,那时候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但是等到我活下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很重要,甚至比活着都还要重要。”
“一串糖葫芦,一本书,一声称谓,一两银子,都是我欠他们的,或者是他们欠我的,可惜呀,按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还不了,要不回了?”
“再后来我就碰到了我的师傅,他手把手将我从命中拽了出来,让我有了第二条命,可惜呀,现在才知道,我的命还不是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我一直都在朝着他们期望的那条路走,为什么这条路会和预想的不一样呢?竟然会如此的艰难?”
“之前的大半年,我跟着一老一少,慢悠悠的从大汉走到了大周,一路上他们的所作所为,所说所学,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书生二字,粗曽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可能之前的那些长辈就是想让我握剑的同时,也成为那样的人吧?”
“可惜呀,前面那件事情又让我幡然醒悟,有时候,还是手中的剑比较好用,有些事情光靠说你可能是行不通的,因为你可能会碰到哑巴,再多的满腹经纶,再多的之乎者也,在他口中,最多只会吐你一口唾沫,唯有手中的剑气方能让你和他好好讲一声道理。”
“说实在的,这混江湖还真不如偷鸡来得好玩...”
洪燃在听到哑巴一词的时候,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看着吕安摇起了头,“你这话要是被祖秋听到了,他不杀了你才怪。”
吕安也是笑了笑,“现在想想,手中的剑很重要,怀里的书也很重要。”
洪燃突然笑道:“剑修之拳不可软,书生之剑不可硬,可能是同一个道理吧。”说完洪燃突然陷入了沉思,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回忆的微笑。
听着这话,吕安对面前的洪燃不由刮目相看了起来,一向很粗鲁的他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受教了。”吕安诚恳的说道。
洪燃皱眉,极其不悦的说道:“少来这一套,烦!”
吕安立刻怂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
“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老林看相算命真的挺准的!”洪燃郑重的说道。
吕安眉头瞬间紧皱,但是慢慢的又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点了点头,宁可信有无,不可信其有!
......
吕安和洪燃站在一起,正望着不远处的商队,身后是牵着老林的毛驴。
“你之前说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消息?”吕安突然问道。
洪燃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确定要听吗?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是我有关,还是听听吧,和我有关的,早晚都会知道,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吕安想了想说道。
洪燃表情瞬间认真了起来,“真假不知,有消息称明白好像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吕安瞬间把头扭向了洪燃,眉头直接皱了起来,然后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洪燃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用语言刺激吕安。
吕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喘息的声音直接大了起来,嘴角不由的抽动了起来,张了张又闭了起来,胸口瞬间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吕安感觉很难受,挠了两下,仍是很不舒服,吕安重重锤了两下,胸口堵塞的感觉立刻舒服了不少,只不过嘴里感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
吕安摇头苦笑了两下,鼻头不由一吸,眼睛用力睁大,尽可能不让某些东西掉落下来。
吕安想要尽可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他的身体却控制不住了,无从安放的双手,直接紧紧的捏在了一起,连手指都发白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洪燃没有理会吕安的这些变化,算是安慰了一句,“接下来的路你自己选吧,如果你运气差,我们可能还会见面的。”随后转身直接离去。
吕安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声调说道:“多谢师兄。”
洪燃刚走了两步立马停住了,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随后继续往前走了过去,直至消失在吕安的眼中。
吕安再次深呼了一口气,仰天站了好一会,强忍着颤抖的身体,缓缓的往前方走去...
ps:第二卷结束,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