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恰面对着楚君澜,深邃双眼中怒意翻腾,咬牙切齿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问人问题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吗!”
楚君澜笑了笑,抱臂往他们兄妹二人跟前踱近了两步。
少女吓的小脸煞白,却张开手臂挡在了青年身前,“你,你不准伤害我大哥!”
走得近了,楚君澜更能看清他们兄妹二人的面容,二人都有几分异域血统,少女睫毛忽闪着挂着两滴泪要落不落,明明恐惧至极,却不肯自己躲开,倔强的护着青年。
楚君澜联想到自己与楚华庭,心下略有动容,杀意弱了几分。
杀人容易,但杀人之前,起码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总不能错杀好人。
“我是翁大夫的朋友。”楚君澜嘲讽道,“翁大夫因救你们,被京畿卫抓去了,被折磨逼供也没供出你们来,好容易被放出来,因担心你们在这里饿死,一出来就赶忙告诉我你们在此处,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谁承想,一开门迎面就是一把刀,怎么,你们无差别攻击,恩将仇报就很英雄了?若今日来的是翁大夫,怕是小命直接就丢了!”
楚君澜以男声训话,声音严厉,在地窖中显得瓮声瓮气的,格外有气势。
青年与少女脸上同时显出几分尴尬。少女张开的双臂也放下了,向着楚君澜深深一礼。
“这位小哥哥,真是对不住你。我们实在是太害怕了。因为我大哥听着脚步声不大对,这才出的手,并没有想伤害小翁大夫的意思。”
“妹妹,你不必与他道歉!他如此身手,怎么可能是翁大夫的朋友!”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是翁大夫朋友了?我若不是他朋友,犯的着顶风作案来看你们?我看你妹妹文质彬彬通情达理,你这样野蛮还不像她大哥呢!”
“你!”青年被气的满脸张红,因着外伤未愈身体虚弱,差一点背过气去。
楚君澜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历?翁大夫救你们,总要知道你们姓甚名谁吧?”
青年看着面前黑衣蒙面之人,对上他明亮的双眼,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前思后想,才缓和了语气:“我与妹妹被是富足家庭,因家父与人产生纷争,闹的家破人亡,我与妹妹逃了出来,想着京城这地方,毕竟是皇上眼皮下,怎么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胡作非为了。谁知到了这里,对方竟还是阴魂不散,且能力手眼通天,说得动上面的人来抓我们灭口。”
青年叹了口气,低声道:“连累了翁大夫,我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是自身难保之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并非有意想要害人,还请你多原谅。”
地窖中一片安静,楚君澜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盘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亮眼神似能将人看穿。
片刻后,见青年还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楚君澜冷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却是个将人当傻子耍弄的愚人。你现在动得了吗?”楚君澜缓步靠近,“你动不了,我却说杀掉你妹妹,就能杀掉你妹妹。”
青年神色巨变,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敢!”
“我为何不敢?杀了你们交给官差,说不定还能得一笔赏钱呢!”
楚君澜轻哼道:“你编瞎话的本事太差,漏洞百出,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说实话,我就先杀了你妹妹,再杀了你。”
青年愤怒的目眦欲裂,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身体却使不上力气,一动都不能动。
“大哥,咱们就说了吧!”少女哽咽着道,“咱们都已经没办法了!为什么还要死撑?”
少女来到楚君澜面前,双膝跪地抓住了她的裤脚,哀哀哭泣乞求。
“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大哥!我,我是北元西部的公主诺敏,他是我的大哥白音,我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死了,我大哥拼命护着我逃了出来,若不是被我连累,大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诺敏低下头,眼泪鼻涕糊了一张小脸,哭的绝望又无助。
“我们没有恶意,实在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大哥伤的很重,求你救救他吧!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做你的奴隶,只要你救救我大哥!求求你了!”
“诺敏!”白音用北元话大吼,“你怎么那么傻!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对你图谋不轨呢!”
诺敏也抽噎着用北元玉嚷了回去:“我不管,我不要大哥死!图谋不轨就图谋不轨!都这个时候了,大哥的命重要还是我的贞洁重要?”
“当然是你的贞洁!万一这个小白脸像博尔诺一样无耻呢!”
“大哥!”
……
楚君澜摸了摸鼻子,动动腿,抖开了少女的手。
这两个将她当做色中饿鬼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又一起看了过来。
楚君澜低头看着诺敏,又看看白音,眸色逐渐深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瓮晓方救的这两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幸好她刚才没直接动手杀人,否则一旦事发,查到她的头上,自己有朝一日怕要成了“卖国贼”了。
萧煦前些日刚告诉她,北元被东部可汗博尔诺一统,陈兵十五万于北疆之外,上过书一封,请皇上封他为“草原共主”。于皇上的脸面考虑,他这个“天下共主”哪里会自己打脸去封什么“草原共主”?就该大军压境,直接将北元打服了为止!
但从大局考虑,妄动刀兵只会劳民伤财,朝中没有愚蠢之人,皇上不想打,大臣们也不想打。
可是君臣都“主和”,却显得皇上没本事怕了北元一样,是以萧煦特地告诉她,恭定王怕是要演一出大戏,唱一出反调,做个“主战派”,最后再由皇上英明决断,驳斥恭定王,为国家考虑牺牲自我,答允“主和派”的奏请。
所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会是“主和派”的胜利。
可是一旦答应“主和”,她却将人家北元的王子和公主给宰了,不论他们是不是博尔诺那一派的,都好说不好听,若是有心人再说她“帮助博尔诺铲除异己”,那她不真成“卖国贼”了?
楚君澜心思电转,打定了主意。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出口的是流利的北元话,楚君澜随手撤掉蒙面的黑锦,露出姣好的面容,恢复女声,嘲讽道,“与其担心你妹妹的贞洁,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灯下美人,比平日更添温柔,一身黑衣,肌肤莹白,朱唇轻启,贝齿微露,笑容嘲讽又玩味,让人看的心下一阵悸动。
白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诺敏也呆住了,仰头看着楚君澜:“姐姐,你,你会说我们北元话?”
楚君澜做了多年特工,想融入环境,语言甚至是方言是必须过的第一关,北元的语言与她的世界中某北方民族的一样,只是带着一些口音罢了,她如何不懂?
她将诺敏搀扶起来,不答反问:“你们既然是被博尔诺灭了族,浪迹天涯岂不是更安全?为何会来到大雍的都城?你们难道不知道,博尔诺求封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
白音回过神,沉声道:“因为我们想报仇。”
“报仇?”
“父母兄弟姐妹们惨死,临死前受尽**,如果我们还能心安理得的去浪迹天涯,那我们与畜生有何区别?我们即便死了,都没有脸再见他们!”白音深邃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所以,你们来京城是想观察一番,若可以,最好是能见到皇上,若不能,再想办法逃走从长计议?”
诺敏眼睛发直的看着楚君澜,点头:“姐姐,你真聪明,长的也这么美丽。姐姐你一定会帮助我们吧?”
楚君澜看向诺敏,被她忽闪着大眼睛满眼期待和请求的看着,心都不自觉都软了。
“你嘴这么甜,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哭了?”
诺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也不是。我们两个身份特殊,谁惹上谁麻烦,只要姐姐不杀我们,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我们也不想连累好人。”
楚君澜垂眸想了想,转而到白音跟前道:“你放开你,你不要再乱动心思。你打不过我,我会杀了你。”
白音闷闷道:“知道了。”
楚君澜利落的下针,解了他的穴道,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白音脉门被擒,第一反应是想躲避,但楚君澜就站在跟前,长睫低垂却是在为他诊脉,他紧握的拳头便松开了,任凭她查看过双手。
“亏得你平日身体底子不弱,不然早就没命了。”
楚君澜从袖中拿出个小纸包给他:“止血的。伤口一直流血,怎么不怕流死你?还敢乱动?”
白音犹豫着接过,却没有用。
楚君澜看穿他心思,嗤了一声:“我要想害你,何必用药?直接宰了你不是更方便?何况,留下你们还要想办法安置你们,如今城中到处都在搜查,你们可知道要护住你们是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