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举兵自立第十二章引兵自立(9)奔袭车还没到家门口就望见众人,或立或走,有的镇定有的仓皇。
“德邻!健生!”我摇下车窗挥手道:“你们别杵在这了,大家进来吧!”
铸铁栅门开启又阖上,只留下一众司机传令副官呆立门外……。
君儿点点烟灰妩媚道:“那30万是家裡支的,没用到一分一毫公款……。”
“副司令、参谋长、处长、团长、各位领导干部大家都来家裡…哎呀呀…老公你也没先通知一声,家裡连吃饭临时都没准备上,这可如何是好呀…”君儿轻摆细长菸嘴媚笑道:“我还担心只出30万没面子,教他又去领了5万发手榴弹。”
“怎么可以这样擅做决定…”我平直道,心中却没有什么不快感。
“呵呵,是说这种事情你们这些男人当下拿得定主意吗?这种事情能拖吗?”
君儿一面指使用人备餐,眼神扫过众人道:“我们家的手榴弹纯正德国原厂机械图纸製造,经过司令改良,PVC长柄重量轻硬度大,平常人随便一甩都能丢个6、70米,弹壳薄钢冲压一体成形厚薄适中,加上TNT炸药质精纯度高,爆炸碎片均匀又飞得远,性能比德国原厂货都还要好上3成,远胜过他们那些汉阳造、金陵造的粗製滥造东西,最近连美洲的墨西哥、阿根廷诸国都来订购,我拿5万发当伴手,是有什么不妥的……?”
“夫人…”李德邻道:“现在五方交火,我部宣布中立,这样送5万发手榴弹不就正落人口实吗?”
“落人口实?”君儿笑问道:“我部实力远胜各方,距战场不过百里又扼住粤军补给咽喉,副司令换做您是陈竞存该怎么办?”
“能为己用是最好,至少也要维持中立,有机会就急袭巧取,绝不能正面力敌”
李德邻道:“若是陆老帅则要用尽一且方法关係,让我部由后截断陈竞存来个来个瓮中捉鳖。”
“参谋长您˙怎么看?”君儿眼光转向白健生问道:“若今日您是沉鸿英的参谋长,您要怎么走这一局?”
“呵呵,沉鸿英应该没有参谋长,是师爷吧!”白健生似乎明白了君儿葫芦裡卖什么药,突然开了个小玩笑。“沉部倒戈看来并非原意,一开始就打算反的只有刘振寰。沉拿了大量军火又带头转向,一来是为了保存实力不想与陈竞存硬拚,二来久被陆家陈家排挤,早就有或许早有了划地为王的野心;沉取得桂林柳洲地盘,正好掐住云南烟土往两湖、长江输送锁钥──对沉的格局来说,他一年能抽个百来万烟土税就心满意足了──因此沉与唐合作彼此最有利,若能拿下南宁打通交通动脉最好,若不成至少也要与我部画地为界平安共处,才能有富贵。”
“周处长您看呢?这局势如何?”
“陈竞存北路是湘、赣旧部客军,面对沉鸿英也是保存实力为主…”周绍山道:“虽然过去也曾与桂军开战,但湘赣客军与桂军间的矛盾远不如他们与陈竞存之间的矛盾。湘、赣军打着追随孙先生革命大旗就食广东,与孙先生彼此互相利用、制衡陈竞存。陈竞存多次想併吞整编,湘、赣军假藉响应孙先生北伐号召避驻韶关。
这次进军桂林,他们更担心的应该是韶关驻地老巢被陈竞存侵吞──但若能藉此打通粤北与桂林间交通,又能与沉鸿英彼此谅解,让烟土通过此条道路销往赣南、闽南,甚至绕过陈竞存佔领的梧州一线南下广州,这就不啻为湘赣客军打开一条新的财路。”
“陆陈大战对各方都有好处…获利最大的是唐继尧,无论谁输谁赢对他都无损,但若陆失败即可打通云南往广东路线,对唐来说就算赢…”周绍山续道:“夫人这次顺手送了5万发手榴弹给孙先生,正好打破这样局面。孙是绝对不会将这批军火交给陈,而桂军主力在南宁,这批军火也没法通过火线交给唐──所以孙先生不是交给沉就是交给湘赣军。”
周绍山顿了顿环伺众人道:“其实这场仗还有另外一层意义--土人、客人与苗尧人之战。广西土客大械斗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当年民众相残、死伤数十万人,尸浮西江水流为之堵塞,许多当事者今日都还健在。陈竞存是惠州客属人士,辖下核心骨干也多以客属子弟为主,陆荣廷是壮人,而沉鸿英近日则对外不断宣传自己代表广西土人……。”
“这几年梧州、玉林到贵县週围各县客属子弟均已投入我部,各宗族头人亦都受我部节制,有心人要挑起分类仇恨不易…”周绍山语气颇带忧虑续道:“战燹蔓延以来,水路码头上不断有分类相残即将重启的传言,据了解沉鸿英部、陆荣廷部也有意无意加速这个谣言流传。”
“这事非同小可…”李德邻谨慎道:“客军入境原本就极为伤害地方,若又为了私利引起分类械斗,那就是糜烂乡土、生灵涂炭了……。”
周绍山道:“人家说图穷匕见,夫人送孙先生5万发手榴弹,等于是把匕首直接插在桌面上了。”
“该来的躲不过,身上发了恶疮就要当机立断挖除乾淨,不能放任脓血全身四处流窜”白健生道:“既然夫人这招逼得脓疮爆裂,我们也要有当机立断的准备,日后再徐图健体养身。”
“不愧是小诸葛白参谋长,好个【徐图健体养身】!”君儿闻言击掌道。
白健生续道:“陈竞存主张【联省自治】,与主张【北伐统一】的孙先生有极大冲突--这看起来不单是政治上争权夺利,而是两人根本上政治理念冲突,不是利益可以调解。”
“有冲突就让他白热化,让他爆出来…”君儿接口道:“不能协调的冲突最后只能用最单纯的方法解决。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二虎必分公母】…就让他们决个高下吧!”
“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打断众人发言道:“既然各位对当前一般局势已有共识,我的决心如下:一、李德邻步一团由防御姿态转为待机,苏祖馨砲二营配属加强步一团。
二、步一团机动后由黄绍紘步四团接替原阵地,指挥管制曾志沂兄干训班、陈济桓新兵队、梁瀚嵩民团各部。
三、夏威砲一营佔领原阵地。
四、锺祖培骑兵营对桂平、玉林周边各乡警戒,重点置贵县方向,待命出动弹压。
五、许宗武汽车营配属支援步一团。
六、政治处周绍山、赵国富加强民情收集、争取民众并对各敌对势力实施反宣传,桂平、玉林、梧州、柳州、贵县周边民情务必掌握到各村,各字姓宗亲祠堂、壮瑶寨动向亦须掌握确实。同时宣传:──各地殷实富户可将财产存放至浔洲银行,浔州银行提供足额黄金、英镑担保。
──各地民众不分土客壮瑶均可至桂平、玉林避难。
七、情报处徐启明重点在监视陆荣廷、陈竞存、沉鸿英三方,尤须掌握桂军脱离战线各部动态。
八、后勤处黄旭初须确保粮草、被服、弹药、油料燃料供应。
以上作战作为由白参谋长总督导,明日0800时主持作战处兵推。
明日1400由李副司令任统裁官主持第一次兵推,营长以上主官、参谋主任、作战官参加为蓝军,白参谋长帅作战处为红军。
──民政局陈局长良佐于南岸及玉林地区设置难民收容区并于5日内完成准备。
──粮食局杨局长腾辉支援民政局规画桂平、玉林粮仓储粮运用。
──建设局陈局长恩元充分掌握民力,随时准备抢修各项建筑、设施。
──财政局梁局长重熙做好财政因应准备。
──交通局吴局长晋伟充分掌握铁公路动态,随时准备抢修各项建设、维持铁公路畅通。
以上民政诸项业务由马君武先生督导统筹,并于后日0800时会报。”
众人得令均严肃刚直,安静沉着迅速散去各自筹备。
“做好心理准备准备打了?”君儿问道。
“回来这些年追求的不是权位利禄,如果各军战争到挑起族群仇恨,就超过我忍让的限度了。”
“表哥你要功名利禄留在北京就好,现在说不定都是内阁总理了…”君儿笑道:“对了,跟你说一声──这些年市政府裡还是部队裡花的用的都是我们曲家的钱,如果只靠田粮税捐队伍早垮了哪养得了这么多人;想到这样每年几千万开销,有时我心裡会过不去,表哥你多包涵担待点……。”
“我明白……。”
“孟尝君食客三千,但有时就是会有火气上来…”君儿面色渐缓道:“看他们那个样子就想骂人…真是……。”
“呵呵,心头冒火就喝点凉茶吧”我故意逗君儿道。
“贫嘴…”君儿抿嘴笑道:“我刚看到吴医师回来了,我们快点一起吃饭吧,晚了表哥你还很多事情要忙。”
************激烈战斗在10天后爆发──只是没料到的是沉鸿英先动手。
陈竞存高喊“联省自治”、“桂人治桂”,加上孙先生送去的军火,显然孙先生掌握了沉鸿英心态。这年头部队开拔费以沉部行情5万元就算公道了,孙先生收了君儿30万,显然在沉鸿英身上花钱也不会小气,应该也许诺了支持沉战后出掌广西。高帽子戴上了就难摘下、花花轿子坐上了就难回头,沉这段时间打着【保境安民】旗号在桂林收到各方不少好处,功名利禄薰心加上手中握有军火,后面名义上又有孙大砲撑腰,南宁这块嘴前的肥肉怎捨得放掉。
桂军中沉鸿英部原本就以能打狠仗出名。沉鸿英土匪起家,1900年北方闹义和拳、八国联军,广西乱军游勇土匪蜂起,清兵四出清剿战火绵延不决,沉鸿英也纠集一帮土匪在柳城一带打家劫舍。
1904年陆亚发在柳州兵变与清军大战,沉担心受池鱼之殃流窜到贺县一带,因身强力壮,性情狡黠,行动骠悍,很快就得到匪首赏识提拔为小头目。
1906年沉获知钟山县署派员解送饷银到平乐,便带上长子沉荣光及数名手下,在平乐钟山交界劫夺官银轰动全省。随后沉用劫来官银购买枪枝自立门户,招得匪众百人。钟山、富川、贺县、平乐各县长年悬赏缉拿,但沉机警异常、行踪飘忽不定。
1908年沉率匪徒离开桂东北是非之地,窜回柳城一带继续“打生意”。
1909年沉为其兄报仇,居然攻入县城杀死民团团长一家老小数十口,凶狠名噪一时。
辛亥革命时同盟会柳州支部联络附近会党绿林合攻柳州,在同盟会党人劝说之下,参与夺得柳州政权,并藉机由黑转白得到管带一职,手下大小匪目也鸡犬升天成为国民军军官。
沉鸿英能言善道又会迎合长官,各县招安的土匪多投入其帐下,兵力日渐充实。
二次革命时沉鸿英背叛国民党转投陆荣廷旗下,每次受派入山剿匪沉鸿英都纵兵劫掠【发洋财】,所得财物都与部下共享,极获手下拥戴。
龙济光失败后大部分军械财货都被沉鸿英掠得,他藉此大幅扩张队伍,委任手下亲信为各县知事,四处开设赌馆烟馆、大肆搜刮。
第一次粤桂战争时沉部打得凶狠,却因为误判情报帅先退出战场,使得桂军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广西。回广西后沉部兵力号称【3个旅】,为了扩大武力,沉鸿英用滥印纸币、开烟开赌、征捐徵税等手段大肆搜刮钱财维持军饷,同时在桂东北十几个县内招抚绿林扩充武装,对各县富商大贾和地主豪绅则多方结纳,以许诺保护他们的利益争取献款支持。几个月内,沉部就扩张到2万人之众。
沉鸿英土匪起家,背叛国民党受陆荣廷提拔崛起,此次再叛陆荣廷其实也不仅是陈竞存诱之,更重要是之前广东时期沉鸿英争取当广东督军却被陆否定,早已埋下心结。此次陆荣廷嫡系为陈竞存消灭大半,加上“桂人治桂”和重金、军火诱饵,沉鸿英上钩是必然之事。
来宾到崑崙关约260华里,正常行军要走上4天左右,但沉鸿英部这次黄昏出发强行军,只花了一天一夜就穿越宾阳的粤军阵地强袭崑崙关。崑崙关桂军促不及防被沉军驱散,沉鸿英部彷彿忘却劳苦衔尾追击,一路追过八塘直到大营岭才为南宁城中匆忙赶来的陆荣廷部援军挡下。
徐启明手下的情报人员早在来宾沉鸿英部集结时就发来第一次通报,傍晚沉部出城发出第二次【沉部全军出动】电报──当时沉鸿英为保持行军秘匿,来宾城对外电话电报线路都已切断,只有徐启明手下情报人员事先架好无线电台,第一时间传回重要情报。
沉鸿英部黄昏出城,就是要趁夜闇让人摸不清部队去向,所幸徐启明带领下情报部各项侦查作为均十分确实,为监视沉鸿英部动向,早在数日前就已于来宾-崑崙关-南宁间主要干道的良江、平阳、边江、石陵沿线佈置监视哨、开通无线电通信网。事前在白参谋长主持兵推中便判断沉鸿英部若南下,走良江-平阳-洋桥-宾阳一线的公算较大,因此线渡河困难度较低可加速沉鸿英部行军速度,而情报处徐处长亦依此判断佈置监视重点,沿路每20华里派出暗哨──事实证明白健生判断正确,而徐启明手下不仅每两小时回报沉鸿英前锋位置,连沿途部队番号、武力大小、战力状况与士气情形等,都不断以代码快速发回。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有无线电的时代,便衣人员大摇大摆坐在路边架上天线,就可以【现场直播】敌人行军运动情形。
相较佈置在石塘、宾阳的情报人员回报,显然陆荣廷部浑然不知沉鸿英部动静,身处数百里外桂平指挥部中的我与李德邻、白健生众人都明白一场完美的奇袭即将在我们眼前发生。
发布页⒉∪⒉∪⒉∪点¢○㎡沉鸿英出兵次日未到中午陈竞存的小轮便到了桂平码头。
前日梧州谍报人员回报陈竞存司令部登船循江而上时,我方初步研判是巡视前方部队,但到向晚来宾方面回报沉鸿英部进军,白参谋长当下判断这是陈、沉二部联合总攻前兆──原本粤军重点不在宾阳方向,故先由粤军示弱在前、沉鸿英部主力奔袭在后,待石塘方面陆荣廷主力回军救援,陈存主力部队再循峦城-刘圩之线进袭南宁,形成合围之势──但南宁城在江北,最后拿不拿得下来还是要看沉鸿英有多大决心,不然陈竞存部想要绕过青秀山渡河夺城,那难度不啻缘木求鱼。
来宾对外电话电报均已切断,令我们判断这是双方早已约定之行动。
小轮靠岸,陈竞存派副官携简邀我上船一晤。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明知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形势让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馀地。
陈仲弘职责所在一定得陪我去,倒是不知怎地邓先圣坚持也要跟去。
陈竞存正如他的理念般孤高地兀立甲板上。
“萃亭兄别来无恙!”陈竞存目光炯炯有神,在灰濛濛江面上特别引人注目。
“全託您洪福”我礼貌性应道:“南宁不日即可攻克,渊翔在此先贺喜荡平桂省,解救黎民倒悬。”
“什么时候萃亭兄学得如此油嘴滑舌?”陈竞存望向江面没回头道:“不过是另一场战争…督军来、督军去…大帅来、大帅去…司令来、司令去…士兵来过了换土匪来……。”
“每场战争士兵死伤不大但百姓死伤却很大…”陈竞存转头望向我道:“没有秩序社会就会动盪,社会动盪人民就没有希望……。”
陈竞存凝视我瞳孔道:“这就是萃亭你希望的世界吗?”
“不是!”我的回答迅速果决。
“打下南宁、推倒陆干卿,广西就会平静吗?两广就会恢复秩序吗?”陈竞存扭头回望河面叹口气道:“这答桉你我心知肚明……。”
“不会!”我还是回答了这个根本无需思考的问题。
“所谓的和平不过就是一个督军走了换成另一位大帅,离开省城大部就是大大小小的司令、团长,不然就是各色各样的老闆、头目、大王…”陈竞存再次轻叹道:“所以我不相信挥军北伐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打倒了湖南还有湖北,打倒了湖北还有北洋,打倒了北洋下个就是打日本,日本后面还有英国、德国、美国…所以革命成功就是为了打倒一切敌人、称霸世界吗?”
“请明示……。”
“打了一个敌人就会有下一个敌人,打倒一个敌人就会遇到后面更强大的敌人…这样革命的目的就是不断寻找敌人、树立敌人,等到有一天敌人都打倒了,就在炮製一个敌人来打倒…”陈炯明平静道:“只要还有敌人在,就不需要回头去面对不公不义的事情,就无需费神去改善人民生活、去调和冲突、去分配资源…要做的建设只需做有助于打倒敌人的建设,要做的教育只需做有助于打倒敌人的教育,任何有不同意见的人就是敌人、直接打倒……。”
“革命的远程目的是建立大同社会,革命的近程目标是达到小康社会…”陈竞存顿了顿续道:“只为了打倒敌人,不是革命!”
我听得不知如何应对……。
陈竞存转身面对我道:“我知道孙先生来过,也知道你提供了一批资金和军火…我不怪你…或许无意中你也帮了我个忙……。”
“喔?!”
“孙先生把钱和军火1/3给了沉鸿英,要扶植沉【桂人治桂】,还允诺沉出兵参与北伐后,把湖南交给沉处理…”陈竞存沉吟半晌续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没意见。我说【桂人治桂】是真心说的,不是像某人纯粹吹牛皮、吹气球…或许你认为我也在打高空,但我告诉你──这次出兵广西军费估计总共要600万,这600万再出兵前我就让广东省政府准备好了,这次打陆干卿我决不花广西一毛钱,打倒陆干卿后广西剩下的钱我会全数公开交给广西下一位领导者。”
“这次打陆干卿我决不花广西任何一毛钱…”陈竞存再次强调。
“明白…”这件事过去我曾在史书上读过却未特别注意,在这个时代打滚多年后我终于知道做这样决定有多困难、多骇俗。
我望向陈竞存瞳孔深处──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沉鸿英想,而且很积极”陈竞存目光又飘向远方道:“我不明白如果萃亭兄你不想,为何要淌这滩浑水…或是说…为何你不淌这滩浑水……。”
“如您所说,我只想安稳这方寸土地,保家卫民、男有分女有归、各居其业。”
“呵呵,那我建议萃亭老弟快快带着众娇妻离开中国吧…”陈竞存眼中精光乍现道:“你骗自己可以,你骗不了天下人。天下人不是听你所言,而是观你所行。”
“沉鸿英有慾望,我不明白你在温吞什么…要打就打、说干就干,沉鸿英清楚知道我会留下什么给他,也知道在他面前不仅有陆干卿、陆裕光、谭浩明,有千千百百这次落草的大小部队──还有你!”陈竞存望向他方道:“沉鸿英干了一辈子土匪,孙先生许诺了他公然劫掠外省的机会──只要他先把广西抢个乾淨──而你这个不抢钱粮不抢姑娘的,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这我知道。”
“知道不是说说,要去做!如果你这么在乎百姓,就真正去在乎、去让每个百姓都知道你在乎他们,而不是坐在浔州宅子裡空口说白话…练剑开锋就是要见血的,久了你连天桥把式都不是”陈竞存澹澹道:“孙先生私下找你的人你知道吧?”
“喔?!”我佯做故意压抑自己讶异道。孙先生这段时间来私下联络了些个我部人员,我已从周绍山政治处和宁怡的眼线网双双得到汇报。
“孙是画梦的人,他唯一长处就是激励人心…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对这种人是看不上眼的,但只要心裡一碍住了什么、一岔气,就容易被引上歧途…”陈竞存道:“粤军入桂他动不了我,谭延闓、李烈钧、唐继尧他们也不成气候,他能拉的就是沉鸿英而已,但班师回军后就难说。我认识的每个军人打仗都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孙别的没有就是可以给他们打仗的藉口──从广东一路打到北京,那可以抢多少钱粮?佔多少州县?安插多少自己人?──守在广东只能包烟包赌,外面花花世界有多大吸引力?衣食足而知荣辱,但如果衣食足后发现寡廉鲜耻可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就不需要知荣辱了……。”
“您太悲观了……。”
“我不悲观,我是现实…”陈竞存叹第三口气道:“回去后可能某日我也再抵挡不了孙的力量,届时粤桂间第三次兵戎相见或许难免,只期待萃亭老弟不要糜烂地方。”
我无言以对……。
“老弟陪我去前线走走如何?”陈竞存突然握住我手道:“无须担心安危,反正我俩在前、贵部德邻兄握重兵压阵在后,想必陆干卿和沉鸿英也不敢对老弟下手。
南宁总攻在即,我们就来去见识见识三方的手段吧!”
好个陆干卿沉鸿英不敢下手,怕是陈竞存担心李德邻截断他后路吧。
心念一转就无所可惧,我立即应道:“那有什么问题,渊翔想前往观战已久,只是迟未获您应允不敢上路。真是太好了!”
“呵呵,没料到萃亭老弟竟是如此浪漫热情之人!”
************还没来得及手书便籤小轮就解缆,陈仲弘敲锣似地向岸边大喊几句便算做了交代。司令被陈竞存劫带走并不在白健生参谋部方桉之中,但以之前计画中各种变化应变之严密,想必我在或不在都不会对德邻、健生造成太大困扰。
江中水量适中加上风向挹注,小轮沿贵县、那阳前进,两日后于峦城靠泊上岸。
因事出突然未及随身携带电台,两日中情况发展实不得而知,但就小轮停靠峦城判断,粤军势已从石塘一线朝南宁前进,否则陈竞存一行决不可能于此靠泊。
下船后陈竞存一行前往某处参加机密军事会议,让我等先至镇内庙宇休息。邓先圣个头小不引人注意,途中三晃两晃就失了踪影。约莫两小时后邓先圣从庙后冒出──原来他趁乱走开后不久就在镇中找到徐启明手下所留特定暗号并透过潜伏电台与桂平方面取得联繫,回报情况外并得知沉鸿英部已推进至八塘,而石塘粤军已于6小时前于此渡河,朝南阳方向行军前去。
“先圣你怎么看?”夏日蝉鸣甚噪,我与邓先圣、陈仲弘散步庙后树下低声问道。
“据本地情报组人员报告,桂军渡江甚急但未现溃散之势,部队行进虽疾但尚称严整,弹药辎重大车百馀辆押中,后卫间距约1小时但态度从容,渡江西去后没有拆桥也没有烧船”邓先圣道:“粤军昨天傍晚才到,没有趁夜过河,总兵力约1万人过午夜才到齐,对突然状况显然没有准备,部队各自小股找寻宿营地点,但军纪堪称良好、没有骚扰地方,也向南北方向及江畔派出卫哨。”
“嗯,果然有点名堂…”我随口应道。
“粤军6点起床7点用餐,餐后依序渡河”邓先圣道:“粤军最后部队约在我们抵达前2小时才过江。”
“嗯,不得不说叶举带兵真的有点名堂…”我道。
“估计桂军应在蒲庙以西沿河部防,粤军今晚应在蒲庙-刘圩之间过夜”邓先圣道。
“桂军退而未馈、粤军追而未及…二位怎么看?”我问道。
“石塘桂军应是不知沉部已达南宁城外,纯粹以为是战线收缩,反而可以循序渐进、缓缓退网南宁”陈仲弘道。
“沉部日夜奔袭已是强弩之末,只要一经阻碍没有反之溃散足见沉部律兵甚严…”邓先圣道:“陆部之前打了一场硬仗,会动摇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陆家、谭家、陈家家底,逼到最后反而有狗急跳牆之势,后退一步别无死所,核心干部反而能够定下心来,带领士兵徐徐退往南宁,所以才会有退而不溃的现象。”
“所以先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剩下的都是陆老帅的家底?”我反质道。
“会溃的都溃了,该散的都散了…”邓先圣道:“这种情形下还能维持军纪的就是家底亲兵了……。”
“嗯…”我脑裡转了几转续问道:“那接下来二位如何判断?”
陈邓二人互换眼色,陈仲弘先开口道:“沉鸿英兵锋行险,但险锋一旦停顿下来,要再恢复动能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石塘方向陆部回防,接下来沉部主攻就是硬碰硬、牙磕牙的硬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来就看叶举部了?”我质问道。
“粤军无心…”邓先圣抢道:“粤军看似精壮数量上又足以压倒陆部,但问题是打下南宁回广东、打不下南宁也是回广东。”
“所以粤军只会适时解除沉部压力,但不会力拼…”陈仲弘补充道:“地形上也是沉部较有利。去年我抽时间来南宁周边看了一遍──南宁筑城是向南设防而非崑崙关方向,而粤军路线不仅有溪流阻碍,最后还被青秀山、五象岭分割,是最糟糕的路线。”
“以后如果是要观察战场地形就不要报休假…”我微笑道:“休假是让你们陪媳妇看电影吃西餐的,不是让你们侦查战场地形的……。”
“呃…”陈仲弘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现在很多好姑娘都来我们辖内学习、工作…”我故意逗弄陈仲弘道:“稳定下来后把长辈接来…你也分房了,应该长辈来绝对够住,找个好姑娘定下来……。”
“是…”陈仲弘懦懦道。
“南宁女子中学裡也有许多好姑娘,这次好好干,以后漂亮女学生随你挑…”
我进一步逗弄陈仲弘道。
“明白了…”陈仲弘满脸通红话都快接不下去。
“所以粤军是策应,最后还是看沉部攻坚…”邓先圣勇敢迴护陈仲弘道:“陆部核心算算最多就5、6千──照之前您给我们讲习,攻城住民地战斗要有6比1优势──目前沉部到齐大约1万5、粤军凑凑也是1万5,勉强达到6比1。但这个6比1是假的,所以还要加上奇袭因素,最好是把陆部引诱到城牆外野战,把城内守军削弱到3千以下,这样胜算较大。”
“想诱使守军出城恐怕难度较大…”我回应道。
“诈败引诱陆部出城追击?”陈仲弘道。
“或三面合围开一面…”邓先圣补充道。
“陆最好方桉是往龙州老巢撤,沿途据山陵险要逐次消耗敌人战力,达到敌人丧失战志”我道。历史上陆荣廷放弃南宁南窜龙州老巢,但现在良机已失,粤军已至江南,老帅想走也未必走得了……。
“要退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邓先圣道:“就是要看谁出来诱敌掩护陆荣廷杀出重围了。”
“韩彩凤…”陈仲弘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