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信奉长生天,无数年来,长生天统御西域各国,和雷音寺的佛宗抗衡,不落下风。
长生天在世间的代表是巫皇,巫皇下又有巫尊,巫尊以下就是大巫,每一个大巫,都实力强悍,在西域之地,足以凭借一人之力灭掉一个小国。
穆萨是颉利可汗布在长安的棋子,但大巫,才是密谍司最想抓的人。
密谍司承直勾勾看着诸犍,似要从他的眼中看出虚实,但诸犍的眼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这只来自妖域圣地奇蒙山的大妖突然一笑,“骗你的。”接着也不管密谍司承的复杂眼神,接过辛哲买回来的酒,一口灌进嘴里,问道:“既然是东道主,带我逛逛长安如何?”
辛哲看一眼独臂老头,见对方没说话,只能答道,“小子恭敬不如从命。”
一人一妖转身离开,汇入喧嚣的人群中。
密谍司的探子远远跟随,将诸犍和辛哲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传递回去。
密谍司中,独臂老头看着不断汇来的情报,微微皱眉,“他们就只是在瞎逛而已。”
瞎子在一旁,说道:“长安城有护城大阵,又有诸多强者,那只大妖兴许不敢乱来。”
独臂老头起身来到窗前,这里地势较高,又是一栋五层的望楼,站在窗前放眼望去,便能看到灯火通明的长安城。
秋风微凉,独臂老头空空袖管在风中摆动,他看向夜幕中的长安,视线落在永平坊方向,那是最新情报中诸犍出现的地方,老头感叹道:“真想和他战上一场。”
屋内,那把放在桌上的铁刀微微颤鸣,似在赞同,又好像在催促。
独臂老人道:“也不知是他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奇蒙有妖,名为诸犍,独眼,擅射,力大无穷。
这是密谍司书库中,有关诸犍的唯一记录。
如今,神秘的大妖来到长安,独臂老头早就心痒难耐,他封刀数十年,终于等到值得他拔刀的人了。
瞎子却道:“明日便是陛下寿辰,大人您要坐镇中枢,若是想和诸犍交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密谍司承只能点点头,沉默一阵,又问道:“那些火药找到了吗?”
瞎子道:“正要去审问穆萨。”
两人来到地牢,穆萨仍被挂在十字铁架上,他血肉模糊,鲜血从无数伤口流出,将地面石板染红。
光是看他身上的伤口,便能猜想他受到了多少酷刑。
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衫中的密谍司吏告罪道,“属下无能。”
独臂老头看看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刑具,说道:“无妨,你先退下。”
那密谍司吏将数百支刑具放回箱子里,扛着箱子退下。
穆萨艰难抬起头,血肉模糊的脸上嘴角翘起,露出被血染红的牙,想要说什么,但他的舌头已被搅烂,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他吐出一口血沫,血沫中带着内脏的碎肉,咯咯的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
突厥没有俘虏,只有战死的勇士。
独臂老头想起穆萨之前说的话,看着这个宁死不屈的突厥人,却没有任何意外,老人看向他光秃秃的头顶,说道:“剃了发,便是将灵魂奉献给了长生天,那个收走你头发的人,是大巫吧?”
穆萨没有回答,仍旧咯咯的笑。
“虽说你将灵魂奉献给了长生天,那也只是死后的事,而现在,你还活着,你的灵魂,还在这副残破的身体中。”
独臂老人说道,“开始吧。”
穆萨一怔。
却见瞎子走上前来,在桌案上铺开一张纸,磨了墨,开始作画。
他画了一条大河,河水清澈,能看到河底的无数具骷髅。
接着,画笔又在河的对岸勾勒,渐渐的,一座雄城的轮廓出现,那雄城有巨大城门,上面挂着匾额,写着“酆都”二字,整个城显得鬼气森森,似有无数怨魂恶鬼飞出来。
这是酆都鬼城,鬼城前面,自然是冥河。
穆萨突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瞎子用笔在沾了穆萨的血,又摸出一个卦,掐指计算,接着在画的角落里写道,“穆萨·阿米尔,突厥百草部人士,诞于天启十六年子时两刻。”
穆萨慌乱起来,发出怒吼,但他舌头已被搅碎,所以这吼声听着不似人声,更像是一只野兽哀嚎。
瞎子收了笔,轻声说一个字:“请。”
随着他话音落下,画中酆都鬼城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鬼差,身上挂着铁链,手里拿着铁钩。
鬼差出了酆都,来到冥河边,跺了跺脚,河底翻上来一艘鬼船,鬼差走上船,紧接着,河底的白骨动了起来,拼凑成一只只白骨骷髅,骷髅们游到鬼船下面,扛着鬼船往前跑。
骷髅托着鬼船,在冥河中奔跑,跑着跑着,飞了起来,居然跑出画中世界。
骷髅们扛着鬼船来到地牢,浑身骨骼咔咔咔的抖动,抖掉身上的冥河水,冥河水一落地,就化作一缕缕怨魂四散逃开。
鬼差走下船,看向瞎子问道:“死瞎子,这次又要我勾谁的魂?”
瞎子看一眼画纸。
画纸右下角的那行血字脱离纸面,飞到鬼差手中。
鬼差拿出一个册子,上面写字“生死簿副”四个字,他翻开寻找,找到了穆萨的名字,对比了生辰八字和地点,确定无误后,收了生死簿的副本,来到穆萨身前,将铁钩伸进穆萨嘴里。
“咦,舌头都没了?”鬼差瞥一眼瞎子道,“死瞎子你可真残忍。”
鬼差又将铁钩往上,勾住穆萨的上颚,用力一扯,穆萨的魂魄被扯了出来,离开残破身躯。
穆萨的魂魄惊恐大叫,挣脱铁钩,向前冲去。
鬼差冷冷一笑,两条铁链从身上飞出,如蟒蛇一般将魂魄缠绕。
瞎子说道:“我要他的记忆。”
鬼差不耐烦道,“就你破事多。”说着弯下腰,将手伸进穆萨魂魄的头颅中,穆萨痛苦哀嚎,鬼差道,“反正去了酆都,你的脑子也会被吃掉。”接着一扭一拔,像是摘下一枚熟透的果子,他收回手,手中多出一个脑仁状的肉球儿,随手丢给瞎子,道:“也亏你吃的下,这玩意儿味道可不好。”
生而为人,行走世间,尝遍酸甜苦辣辛、爱恨妒嫉愉,味道能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