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人坦诚,贫尼佩服。”
净华再向李书楼一礼:“即便真人达成自己的目标后便即离开,于我等,已是大益。”
想要从长安城那边虎口夺食,岂是容易事情?
不把老虎打得半死,那是休想。
真把老虎打得半死,李书楼拿了一块仙迹碎片离开,净华反而求之不得。
对方如果得寸进尺,想要更多,那才是需要他们操心的事情。
“不过,假使李真人所求只是一块仙迹碎片,那不知李真人是否知道,雷施主近来也在炎黄?”
净华言道:“贫尼虽不肯定,但他手里似乎也有一块碎片。”
李书楼颔首:“雷居士的事情,贫道知晓,但眼下寻他不易,而长安城却不会藏起来,所以也就不舍近求远了。”
净华言道:“雷施主虽然也同长安城不睦,但未必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李书楼淡淡一笑:“既如此,如果能找到他,有机会拿到他那块碎片,对贫道来说也一样。”
净华问道:“那么,假使将来李真人同雷施主较量,我们从旁相助一二呢?”
李书楼爽快说道:“那算贫道欠你们一个人情,你们有需要,而贫道又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当还你们这个人情。”
净华向他道谢:“李真人快人快语,贫尼这里先谢过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如常,又问道:“此外另有一事,不知道李真人是否知情?楚施主的师承来历,颇不简单。
就贫尼所知,她与同门师兄弟并称北斗七星,据说个个都有惊人艺业,楚施主在其中排行最末,她同门中可能有已经超越武皇之上的人。”
李书楼神情并不意外:“此事贫道知晓,其中一位傅天枢傅居士,乃是武道第十五境的神君,一身修为,属实不凡。
只是,他与楚摇光楚居士之间,虽然师出同门,其实却是死敌。
贫道先前同他们师兄弟有过一些误会,起了冲突,不过,在贫道解释清楚后,便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净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李真人可有联络他们的办法?”
李书楼摇头:“一别之后,已是陌路,贫道联络不上他们。”
“这真是太可惜了。”净华言道。
李书楼点点头,打了个道家稽首还礼:“我们眼下就此别过,有事情,让令尊师摩诃罗尼大师给个信,贫道自会前来。”
摩诃罗尼乃是第十五境的佛门罗汉,他佛光普照,覆盖方圆万里之遥,存在感显著。
只要李书楼在炎黄界,他自然能察觉。
李书楼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净华没有留他。
下个瞬间,琉璃色的佛光再次笼罩四方,佛光净土重新降临这片海域。
炎黄佛门世尊摩诃罗尼与智远上人、龙舍陀,都重新出现。
连同灭剑派的高亮,也面无表情,一起回来。
“如何?”摩诃罗尼看着自己的弟子,语气温和问道。
净华言道:“还不能十足肯定是敌是友,需要后续观察。
如果是以前,他向来不打诳语,所说的话,弟子直接便信了。
如今,假使他真如自己所说的一样有所改变,那其他话是真是假,也不好讲了。”
她将自己方才跟李书楼的交谈内容,大致介绍一遍后,又说道:“如果他的目标当真只是一块碎片,那么,不是没有暗算我们的可能。”
佛门众人,都微微颔首。
“不管怎么说,他充其量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跟长安城串通一气。”智远上人徐徐说道。
以李书楼如今的修为实力,假使当真跟长安城联手,那他们佛门这边除非慈航菩萨亲临,否则其他人加起来也没用。
然而慈航菩萨出了名的不管尘间事。
李书楼真跟长安城是一路,那完全无需搞什么卧底反间计,直接硬实力碾过来就完事了。
佛门拉上灭剑派相助,也没有完全把握。
说句诛心一些的话。
以明同辉、李书楼等人的天资实力,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将来慈航净土都未必能保得住净华等人。
“可惜俞施主死了,我们联络不上天外的傅施主,否则即便不多一个强援,也可以验证月阳真人所言虚实。”龙舍陀不无惋惜地说道。
“多事之秋,劫难重重,仿若末法时代来临。”
摩诃罗尼温言道:“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大家当谨守灵台清净。”
净华、龙舍陀、智远上人全部双掌合十:“我佛慈悲。”
高亮在一旁只静静听着,始终沉默不语。
直到这时,他方才开口:“如果这个李书楼,到头来也是敌人,你们作何打算?”
净华言道:“恕性师伯此次携弟子出关,或有应对之策,当然,如果贵派掌门和林施主能赶来,自是最好不过。”
高亮缓缓点头:“我会将此地情况,如实报回师门。”
李书楼突然现身插了一脚,让炎黄界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连高亮这般冷硬的人,都感觉棘手。
净华的视线望向东方遥远的海天交际之处,陷入沉默。
眼下的炎黄,确实风起云涌。
争战者,已经不仅仅是东长安、西佛门两方了。
一个李书楼,一个雷瀚,都有自己的主张和算盘。
说起来,如果算上她净华,也就是曾经的路雪园,如今炎黄里这一场四国大战,其实是昔日十二阎罗的一场内战。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
距离眼下佛门活动的极西之地十分遥远的炎黄西南海域,这时同样有人,似乎正在感慨造化弄人。
曾经的狱龙派天骄霍一鸣,这一刻早已不复当初温和而又干练的模样。
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
甚至连头发,都缺了半边。
那是因为,他脑袋侧面,多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一块头皮直接掀飞,此刻正不停流血。
内视己身的结果告诉他,自己那半边头骨上,赫然出现裂缝。
刚才几乎必死的关头,他勉强侧了一下脑袋。
若非如此,恐怕半边脑袋已经被人砍飞了。
但相较于血肉上的伤痛,此刻内心的混乱与痛楚,更几乎令他发狂。
这半年以来,他基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每一天,都在逃亡和厮杀中循环往复。
九死一生的高压环境下,他精神越来越紧张,下手也越来越失去控制,渐渐没了轻重。
从两个月前开始,他终于还是刀口见血,伤了一个追杀他的长安高手。
自那以后到现在,他刀下越来越重,已经杀伤不少追兵。
直到今天,他一刀将一个对手,近乎腰斩。
而他自己,也险些被其他长安人劈开脑袋。
混乱之中,他只能一味冲杀,争取冲出一条血路。
那个被他劈开身体的人,是否死了,他不知道。
但如今想来,恐怕是很难活了吧?
霍一鸣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却不是因为自己头上的伤口。
这一路来,被他打伤的长安中人,一张张面孔,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直到最后那个被他腰斩的人,面庞仿佛在他眼前定格。
“……谁?!”
半年多来,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的霍一鸣,固然心弦紧绷到几乎要断了,但只要这根弦还没断,他的感知能力,远胜同境界其他武者。
“很警觉,不愧是陛下的血脉。”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随之出现者,则是个高大的男子。
霍一鸣头脑为之一清,认得对方乃是雷瀚座下的巅峰武皇,“冰帝”龙川。
“你想要做什么?”
霍一鸣的面孔,变得冷酷。
如此神情,在他过去二十余年生命中,即便与敌搏杀,也从未有过。
而他的手已经握在刀柄上。
“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势再说吧。”
龙川不为所动:“否则拖着一身伤,即便动手,你又如何能在我手下讨得了好?”
霍一鸣动也不动,只是死死盯着龙川:“你来干什么?”
龙川言道:“奉陛下命令,来接你去觐见。”
“没这个必要。”霍一鸣冷冷说道。
“你现在这个下场,可不是我们造成的。”龙川似是笑了笑:“陛下没有告诉长安其他人,你和他的关系。”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但是,仍然没那个必要,我和长安的事,是我们的事,与龙魔大帝无关。”
龙川上下打量他:“你期望于将来长安人能理解你的苦衷,谅解你,重新接纳你?或者,至少不会再追杀你难为你?”
霍一鸣没有说话。
龙川轻轻摇头:“恕我直言,事到如今,即便你不计较他们追杀你,但那些被你打伤,甚至被你杀死之人的亲朋,他们当真会放过你吗?”
霍一鸣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长安,是陛下的敌人,他们伤多少人,死多少人,陛下都不在意,而我乐见其成。”
龙川摇头:“但我们这边儿,没人愿意见到你落到如此田地……”
他目视霍一鸣,近乎一字一顿:“……太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仿佛四记重锤,砸得霍一鸣身体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