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没有在青塔胡同发现任何一点有用的线索,那个杀死了肖云生的凶手,不管是不是郑奚明,都和郑奚明一样拥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逃离了案发地,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所以在傍晚时分,当瑰丽的落日渐渐沉落到顺天府高大森严的灰墙后面时,赵子迈和徐天劲也带着两队人马走进了大门。
“一无所获”四个大字在两人脸上体现得再清楚不过,因此谭振英问也没问,便道,“也别垂头丧气的,若凶手真是郑奚明,莫说是你们两个,就算是大内高手恐怕也是抓不到他的。其实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今天你们哪一个单独遇上了他,恐怕也有性命之虞。”
“是属下失职,属下一定会捉住那贼人,不让大人为难。”听谭振英这么说,徐天劲颇受感动,忙拱手道歉。
赵子迈冲谭振英行了一礼,“大人,方才属下想了一路,可还是未能想明白一个问题。”
谭振英看了他一眼,“你说。”
赵子迈略顿了一顿,“大人,如果凶手是郑奚明,那他到底为何要杀肖云生?属下派人查过了,他和肖云生只是点头之交,那么郑奚明为何要对一个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人下手呢?”
谭振英花白的眉毛朝上一挑,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头凌厉的老鹰了,“你怀疑凶手不是郑奚明?”
赵子迈点头,“属下觉得有这种可能。”
“京城会使阴手的只有郑奚明一个,他现在还畏罪潜逃了,不是他又能是谁?赵通判,你不能因为郑奚明与你们赵家关系亲密,就信口雌黄吧?”徐天劲在旁边咕哝了一句,他方才刚被赵文安数落过,气势上未免就弱了几分,嘴唇嘬了嘬,将一句话说得含混不清。
可是该听的人却还是都听到了,谭振英的眉头一簇,“信口雌黄?我看现在信口雌黄的那个人是徐府丞你吧,迄今为止,都没有人亲眼看到郑奚明杀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给他定罪了呢?”
徐天劲身子一缩,“大人,我不敢......”
“既然不敢,以后就管住自己的嘴巴,省得断错了案,又伤了同僚情谊,也白费了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重,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像是天降巨石,砸得徐天劲骨头都软了,于是登时便跪了下去,口中忙道,“大人,天劲知错了,我知道大人因此案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所以心急之下便慌不择言了,恩师,天劲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恩师原谅我。”
谭振英不语,只朝赵子迈看了一眼,徐天劲会意,忙站起身冲赵子迈躬身行了一礼,张嘴就要将那句今天已经说了两遍、熟能生巧的道歉话再重复一遍,却被赵子迈伸手扶住。
“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况且郑奚明到底是不是真凶,现在还无法断定,毕竟死者全是被阴手所伤,所以他还是最大的嫌犯。”说到此处,他转头冲谭振英道,“谭大人,下官想到敛房去看看。”
“敛房?”
赵子迈垂下头,“现场没有证据,所以只能从尸体上找证据了。”
徐天劲撇嘴巴,“尸体?赵通判说什么呢,死人的身体碰了是要沾染晦气的,再说不是还有仵作吗,这些事让他们去做就得了......”
赵子迈轻轻摇头,“我在欧罗巴的时候,那些医师们是要剖开人的尸体来检验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死因。”
“赵通判,”徐天劲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不会想......想将肖云生开膛破肚吧?”
***
赵子迈当然不会将肖云生开膛破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经过他双亲同意,他自是不会随意损毁他人尸身。更何况肖云生这具躯体,也着实没有再去损毁一遍的必要了。而他之所以对谭振英这么讲,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到敛房去。
敛房外面有人在等着他,他一早便吩咐宝田将它叫过来,因为赵子迈知道,他现在只能从肖云生的“嘴巴”中撬到线索。
桑还是一身男装打扮,头顶一瓜皮小帽,粗长的鞭子从肩膀垂下,将它秀丽的脸孔衬托得又多了几分英气。看到赵子迈,它“嗤”的一笑,伸出两根指头,“又一个,看来这执掌京畿刑案、人才济济的顺天府,办案能力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啊。”
“你就不要幸灾乐祸了,追不到凶犯,你也拿不到游记不是?”赵子迈伸手在它那顶瓜皮小帽上拍了一下,拍过后,又自觉失礼,尴尬一笑,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桑并不介意,只耸了耸肩道,“嘁,找不到游记,我就去找赵文安,你怕你爹,我可不怕,到时候他要执意不说,我就威胁把他扔到崖下去,看他说不说。”
“你怎么对谁都用这一招?”赵子迈苦笑,“罢了,你先随我到敛房,从死人嘴里套话可比从我父亲嘴里套话容易多了。”
这是短短两天内他们第二次到敛房来,多了一具尸体,并没有让这间阴冷潮湿的屋子比昨日显得热闹,反而又添了几分凄凉萧瑟。肖云生的尸体就停放在龚玉成的尸身旁边,只是仵作尚未来得及将它缝合好,所以现在躺在木板床上的,是一具碎尸。
“和龚玉成相比,凶手似乎对他的恨意更胜一筹,下了狠手。”桑刚一掀开覆在尸体上的白布,肖云生的一根手指头便滚落下来,轱辘到赵子迈的鞋边。
“我也这么想,”赵子迈一边弯腰去捡拾手指,一边道,“如果说凶手对龚玉成使了七成功力,那么他对肖云生就用了十成,简直是恨透了他......”
他打了个激灵,在碰上肖云生那根又粗又短的拇指的时候,指头很凉,像被冻住了,凉意直穿到赵子迈的心底,便似将他的心脏也冻上了,跳动起来生生地疼着。
“赵文安......赵文安......你害我死无全尸......我要让你儿子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