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我你们是为了这一方百姓的平安才到这里来的,昨晚不是还说要到太康去吗?”赵子迈早已摸透两人的秉性,抱着双臂笑问道。
“公子是说我们无利不起早咯?”穆小午嗔了一句,旋即又咧嘴一笑,“不过你也没说错,确实有一桩生意在这里等着我们,我和老头儿这就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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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里正顾玉尹的弟弟顾玉明失踪半月后,尸体在玉河中被村民发现。不过,他不是淹死的,而是被烧死的。
据发现顾玉明的村民讲,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是一具尸体,还以为是一截被雷劈过的焦黑的木头,可是走近了,才发现缠在水草中的“木头”上还有两只通红的眼睛盯着他,吓得他差点当场尿湿了裤子。
发现弟弟的尸体后,顾玉尹赶紧报了官,可是青州县令李海带着手下来东昌勘验了现场后,也依然没有找出半点线索。顾玉明在河中泡了半月有余,又烧成这幅模样,尸体上是断不会再留下任何凶手的痕迹的。而据他的娘子于氏说,顾玉明那日白天出门后就没有回来,她见他一夜未归,便赶紧找到顾玉尹,让他帮忙去寻一寻他兄弟。
顾玉尹带着东昌十几个村民整整找了半月,也没有找到弟弟,若不是后来下了一场大雨,玉河的水涨起来,将尸体从河底的石头缝中冲了出来,可能顾玉明就要永远躺在河底了。
“巧了,姑娘竟然是为了这起案子来的。”一个衙役刚剔完牙缝,砸吧了下嘴后,冲穆小午笑着说道。
“官府一筹莫展,我们就有空子钻咯,顾玉尹找不到凶手,就想给弟弟招魂,让死人开口说话,没想,正让我们俩遇上了。”
穆小午的话激得那衙役脸一红,可随即他眼珠子一转,抓了抓脑袋冲穆小午道,“姑娘可曾想过,这顾正明就是让雷给劈死的,他失踪那晚,天上可是电闪雷鸣地下了一夜的雨呢,东昌又荒僻,糟了雷劈也未可知啊。”
“呸呸呸,”穆瘸子伸手在面前摆了几下,“这话你在我们跟前说说也就得了,可别当人的面说啊,被雷劈死,生前得造多大孽才会被雷劈死?小心被人家家人给揍了。”
“实话嘛,您老还信这个,”那衙役嘟囔了一句,又接着道,“这东昌虽然穷,但邻里皆友爱,顾玉尹又做了多年里正,威望极高,兄弟俩根本没有仇人。您说说看,不为钱财,又没怨没仇的,凶手为何要杀人?”
穆瘸子连连摇头,“孩子还是年轻,就喜欢挑实话说,殊不知啊,这大实话往往容易伤人。总之你听我一言,他顾玉明就算是被雷劈死的,你也不要说出来,省得给自己招来麻烦,记住了啊。要非说不可,你就说这天上现在缺个仙位,雷公爷爷看顾玉明为人良善,就把他给收了,记清楚了没有。”
众人都被他这一席话给逗乐了,只有赵子迈在凝神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跟着别人傻乐呵的穆小午身边,俯下身道,“一会儿你们住哪?”
“顾玉明家啊。”穆小午一时摸不透他这话什么意思。
“能不能多塞三个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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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明的尸体已经收棺,就停放在院中那株青梅树的下面,树上现在刚开了花,白色的花朵小巧玲珑,缀满了枝头,像在吊唁惨死的男主人一般。
“青梅。”说出这两个字,赵子迈回头看了苏珊一眼,眼神中颇有深意。
“青梅树,东昌家家户户都会种,不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结果的季节,所以各位是吃不到蜜饯也喝不到青梅酒了。”
顾玉明的娘子于氏一身素服,一手抱着个不到半岁的女娃娃,另一只手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缓缓朝他们几个走来。她五官标致,身材窈窕,未施粉黛的脸上嵌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皮肤也生得白皙透亮,不过,她眼角处过早地爬上的几道细长的皱纹,却在向几人昭示着贫困生活给这位长相姣好的妇人带来的沉重的负担。
这一点,从树下那口薄薄的棺木上也能看得出来。
“你们就是从青州来的几位高人,大哥已经告诉我了,可是他说来的是两位,怎么......”于氏朝后面望了一眼,目光落在苏珊和艾米这两个穿着怪异的人身上。
艾米朝苏珊身后一缩,伸手薅住苏珊的裙摆,怯怯叫了声妈咪。
“娘子,这三位是我们的朋友,路上偶尔遇到,就一起过来了,不知您这里可否行个方便?”穆小午早已编好一套托词,率先迎了上去。
“你朋友?”于氏的目光还停留在艾米脸上,“她们?”
“她们......”穆小午怔了一下,旋即用再肯定不过的语气道,“对,就是她们。”
于氏将目光收了回来,因为她怀里的那个女娃娃刚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回转过来,现在开始用几根尚不灵活的手指拼命扯她束好的头发。她在那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将她交给身旁的男孩子,“深儿,把妹妹抱回屋,给她喂点米汤。”
吩咐完儿子,她转过脸来,冲穆小午淡淡道,“家里还有一间偏房和一间柴房,几位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偏房让她们母女两个住,我们几个随便凑合凑合就可以了。”穆小午飞快地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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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夜晚是漫长的,尤其对看惯了城市的灯光和热闹的苏珊来说。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多时辰后,苏珊终于翻身坐起,转头看了睡熟的艾米一眼后,她望向窗外青梅婆娑的树影,轻轻叹了口气:迈克是不是怀疑她了,这一路过来他都鲜有话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把实情说出来啊,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艾米那晚到底怎么了:虽然在冲她说出那句“welcome”后,艾米就倒在地上重新陷入了昏睡中,可是她却清楚地记的她之前阴冷的神情和说的那几句令人心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