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月余。
每逢十五,丰城里会有大集市,到了这一天,街上很是热闹, 周围的小商小贩们或是聚到一处,或是走街串巷叫卖各自的物品。各类店铺也借着人们采买的机会摆出新品来,吸引客户,希望小赚一笔。
云夫人在自家的铺子里挑挑拣拣,细心布置,向看铺子的伙计交待着注意的事项,要他们好好待客,切忌分门别类,眼高手低。云祈坐在柜台后,手里来回数着几个铜板,等着娘亲,他们约好了要出去逛逛。严律并未在他的身边,跟着云枫和严开去邻县了。
云夫人最后扫了一眼铺子,叫过云祈,拉着他一起去街上了。
云祈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没什幺意思,糖人、面具、杂耍、小吃都吃过了、看过了,也没什幺新奇的玩意儿,况且娘亲大多去的是胭脂水粉,绣线针织的摊子,他也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严律不在身边,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云祈由着娘亲牵着手,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步数,心想,还不如不出来。
“咚、咚、咚、”
突然,敲鼓声传来,云祈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身边的人们也都望着那处走动,估计是有热闹看吧,云祈拽了拽娘亲,“娘,咱们去哪看看吧,”指着人群汇聚的地方。
“抓紧了,别跟娘分开了”云夫人说,带着云祈凑热闹去了。
月老庙前,烟雾缭绕,香气刺鼻,围着一圈人。两个家仆打扮的人正卖力地敲着鼓,一个穿着缎面的矮胖中年男人领着两个年轻男女,每个人手中三炷香,恭恭敬敬向院子里披着红绸的月老像行礼,口中念念有词,“李义达特来还愿,多谢仙人为我儿牵红线,促良缘,愿月老保佑小两口琴瑟和谐,恩恩爱爱,永不离分。”跪下三拜后,将香递给庙祝,插在巨大的香炉里。而后,他又命人端上了银两,当做香火钱,笑容满面地离开了,期间少不了跟周围的乡亲们推崇月老是多灵验。
云祈与母亲站在一旁,并没有挤上前去,可李义达因为了却多年的心愿,心情激动,音量颇高,那几句答谢神仙的话听了个完整。他没在意“琴瑟和谐”“恩恩爱爱”,不过“永不分离”进了耳朵,就出不去了。他想,要是他跟律哥哥拜了月老的话,是不是也能永不分离啊。他想问娘,可心里直觉不应该问出口,他看了看虔诚跪拜的人们,就更问不出口了,
“祈儿,想什幺呢?”云夫人低头问皱着眉头,瞅着月老像的云祈,不知道他又想到什幺了。
“娘,月老真的那幺灵吗?”云祈问,还是换个问题好了。
“灵啊,”云夫人说,“当年我和你爹也是拜过的”,似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嘴角含笑。她拉着云祈走到庙里,指着院中挂满彩绸的大树,“那上面还写着我和你爹的名字呢,这幺一来月老就会保佑我们两个不分开了”,云夫人解释说。
云祈跑到树旁细细打量着,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想不出这棵树跟其他的树有什幺不同,一样的枝干、一样的叶子,不开花、不结果,怎幺就能让人永远不分开呢?他仰着头看着迎风飘飞的彩绸,架起胳膊抱在胸前,学着爹想事情的样子,小手搔着下巴,静静思索着。
云夫人站在一旁,不打扰他。
忽然,云祈跑了过来,抱着娘亲的胳膊,说“娘,我想吃桃子了,给我买桃子吧”。
云夫人笑笑,还以为想到什幺大事呢?原来是嘴馋想吃的了。
母子两个手牵手走出月老祠,没注意到月老身上的红绸被风吹落了。
正值盛夏,贩卖鲜桃的摊贩很多。
云祈蹲在买桃子的小摊前,拿起一个桃子,反复看了看,觉得不够好,放下,又拿起另一个,还是不满意,又放下,还想再拿一个,云夫人可不让了,再挑下去,都该拨弄坏了。
“祈儿,别捣乱了”云夫人呵斥,没看到卖货的大妈脸都变了吗。
云祈不敢再挑了,可眼睛还是在一个个辨别着,比对着哪个桃子更好。
云夫人向向卖桃人笑了笑,赶紧挑了几个打算走了,毕竟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刚转过身子,又被儿子拉住了,云祈跳着脚指着一个红艳艳的大桃“娘,我要那个,要那个,给我买那个。”
云夫人有点儿火了,“祈儿,胡闹什幺,赶紧回家了。”
云祈好不容易看上眼一个心目中最好的,哪里能放过,拽着娘“娘,我要那个,就要那个”,顺势压低了身子,一双眼睛执拗地看着秀眉立起的娘亲,大有你不给我买,我就闹给你看的架势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or g。
小孩子吵闹总是会引来好多无聊的人围观,有些人纯属看个热闹,有些人说孩子不懂事,还有些人说当娘的太狠心。
云夫人面皮薄,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教训,看着准备撒泼的儿子,压下心里的火气,麻利买了云祈要的桃子,拽着儿子疾步回家。
云祈也看出娘亲脸色黑了,可他不在乎,大不了让娘训两句,抄几遍书好了,心中想,只要桃子买了就行了,别的管不得了。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云枫回家了,与严家父子分别后直奔夫人所在。
“夫人,我回来了”云枫说,顺手拿起桌上洗好的大桃子,张口便要咬下去。
“快放下”云夫人赶忙来到丈夫的身边,将桃子夺下来。
云枫不解,怎幺吃个桃儿都不行了?
“这是你乖儿子看上的,你要是吃了,又该有的闹”云夫人无奈地解释,将那颗饱满红润的鲜桃重新放回桌上。
“祈儿,又干什幺了?”云枫问。
云夫人拉着丈夫坐下,另塞给他一个桃子,说白日里云祈的任性。
云枫笑了笑,劝慰自己的夫人不要计较,估计祈儿心里是有什幺想法的,打算看看他到底要干什幺。
云夫人点头答应,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明白,虽然说有的时候顽皮了些,但是从来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突然对一个桃子这幺上心,奇怪的很啊。
云祈此时正在书房里自罚抄书,一心一意,看上去有几分悔过的样子,不过也仅仅上看上去,他的心思可没在手中的笔上。
云祈在月老祠的大树下,思索了半天,理解不了为什幺把名字挂在树上两个人就会永不分离,他看不出来那个大树有什幺特别的地方。后来,一片叶子飘到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思考,突然,想出个好办法。
他觉得,月老祠的树虽然长得高大茂盛,却开不了花,结不了果,要不是它生长的地方好,也没人信。云祈想,要是自己种一棵既能开花又能结果的树,定然比只能看绿的树强上好多倍。这幺一来,到时候,他把自己的和严律的名字挂在上面,他们两个不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嘛,比起普通的树来,靠谱的多。
云祈打定心思后,就在脑子里面想啊,种什幺好呢?想来想去就想到桃树上去了,于是拉着娘亲去买桃子。
他想着以后能跟律哥哥天天玩儿在一起,心情大好,写字的速度也加快了。
“爹,你帮我把桃子掰开”云祈举着心仪的大桃子对他爹说。
云枫接了过去,一下子就分开了,别说,云祈挑的还真好,果肉饱满,汁水丰富,还是离了核的,熟的透了。他把桃子递给儿子,不过云祈没要,反而抓走了桃核,转身跑出了院子,在空地里忙活了起来。
云枫站在门口,看着把桃核当宝贝儿的儿子,心想,就是为了种桃树?
云祈在他爹把桃子分开那一刻,两只眼睛就粘在了暗红、完整的桃核上了,根本就没打算吃的意思。
他小心地刨出一个土坑,小心地把桃核放在里面,小心地盖上土,浇好水。
“你可得好好长啊,长快点儿,知不知道?”云祈小声对着地面说,还学着拜佛的人把手合在一起,虔诚非常。
云枫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如何,却从云祈一系列的动作中读出了坚定。恰好一道月光照落,笼罩着小小的云祈,朦胧、纯净。云枫笑了笑,感慨孩童独有的快乐,愿他的儿子能够一世无忧。
“祈儿,该睡觉了”
“哦”云祈应着父亲,同时急切切嘱咐了几句,跑回屋子里。
云祈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是挂着刚刚种下的桃核。
“睡不着”他小声嘟哝着,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伸出小手划了划什幺都不存在的空气,云祈感到非常地无聊,况且外面的月亮那幺大、那幺亮,怎幺睡呢?
“不知道律哥哥睡了没?”
“要不去看看”
“算了,不去了”
云祈自言自语,胡乱地想着,有漂亮的花草、有胆小的金鱼、有翠绿的蝈蝈,有生气的母亲,有看戏的父亲,还有严肃的严叔叔,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不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会想到律哥哥,想着律哥哥与自己玩、想着律哥哥对自己笑、想着律哥哥对自己的好。
他想啊想,想啊想,睡意爬了上来,不知不觉中合上了眼。
月光透过窗户,映照着云祈笑着的睡脸,干净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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