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花岗岩雕刻的精灵神像,驻立于灯火辉煌的神殿之中。
除了基础的魔法保护和清洁防尘之外,倒没有什么多余的财宝装饰,和沙之国的女神像的奢靡铺装自不好比,但也显得格外雄伟,又被藏于中殿,更需要抬头仰视才行。
整座神像高达十米,刻画的正是精灵诸神中少有的几位男神,战神‘无畏’,全副武装,手拄着一把双手大剑迎敌而立的样貌。
他的样貌以精灵的标准来说,只能算是五官端正,平平无奇,尖尖下巴留着山羊胡,双眼还略微细长,眼角上翘,也分不清是睁眼还是闭眼,长发直接扎了个马尾高束在后脑,身上的甲胄也是他爱用的普通道具,由他的矮人伙伴赠送的鱼鳞甲。
而那双手大剑的原型,自然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器,当初斩下了泰坦首级,并且屠戮了不知多少邪魔外道,饱尝魔神鲜血的精灵剑,‘湖光’。
也由于‘无畏’所立下的盖世功勋,不知有多少精灵少年被偶像所影响,一改使用弓箭和双刀的传统,模仿他的技巧,装扮和武装,用各式各样的金属和魔术,铸造了各自的湖光剑,并走上了剑圣修行的道路。
而这位精灵的初代剑圣,武祖和战神,他的神殿自然是矗立在和精灵族千年来的第一大敌,通灵帝国交锋的第一线主战场上,作为整个战线的总指挥部。
此时,一名和雕像一模一样打扮,一模一样脸面,甚至一模一样拄着剑的精灵男子,就在神殿中央,神像前方,双眼似闭非闭得看向神殿的正面。
从宽阔到可以跑马的大理石大厅,和两侧几乎顶天的粗壮廊柱延伸开去,没有大门遮蔽,可以清晰看到双方一度对峙了数百年的沙场。
界河,
由于被双方的魔术抽干了河水和地脉,形成的犹如峡谷一般的巨大壕沟。两侧的岸高距离河底,有五十到一百五十米的落差,而两边河岸的距离,最窄处三公里,最宽处五公里,任何一方要进攻,都必须翻越这巨大的天然壕沟,在对岸驻留,更会承担后勤压力。正是适合分割国界的天然沙场。
这座‘无畏’的神殿主营,正对面五公里外的地方,就是清晰可见的帝国军一号要塞。
而此刻一号要塞火光冲天,插在塔楼上的精灵军旗,紫黑色的旗面上一棵白色的大树,正是‘无畏’的象征箭毒木,已经被一个重甲的帝国士兵爬到塔顶,徒手折断,然后放在烈焰中点燃,朝着城墙外的河沟扔了下去。像一点火星,在坠落中逐渐消散。
而‘无畏’的神像,和‘无畏’本尊,就这样面无表情得拄着剑站在神殿正门,遥遥看着自己的军旗陨落,一天一夜,一个整编的精灵军团没了。
“‘无畏’之神,”刺客在廊柱的阴影中行礼,“梦魇骑士团出兵反击了,兰卡斯特军两万带着魔铁蜘蛛,先锋已经推进到三号营,阿比迪斯军和死兵队,约有一个千人队,攻克了一号营。我们还没找到那个新生的武神,应该已经解除状态了,或许也在一号营里……”
而‘无畏’的身后,一个大把白胡子的老法师,是的,大把白胡子的精灵老法师,把宽大的如同流动着星光的魔法袍垫在屁股底下,坐在神殿地板上,苍老的双手里抱着个紫色水晶球,帕金森似得,双手在那儿不住得盘那个球。
“不像啊……不像啊……过来的就只有伊森利恩……连施瓦托德都没到……一个白袍子都没有……那小子更别提了……真的是总决战吗?不像啊……”
“一个精英军团都没了!还在犹豫什么呢!”盛气凌人的女声传来,从大殿的另一侧,走出一位神光万丈,熠熠生辉的精灵女武神,全身金甲和鲜红的披风,倒是显得比旁边耕田的老农无畏,更符合战神武神的称呼和外观。
她也确实是精灵这一侧的军神‘胜利’,原本驻地在更后方的第二道防线的总指挥,这会儿也被禁咒惊动过来了。
“无畏!你就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屠杀,什么都不做吗!”‘胜利’挑起火焰般的赤红眉毛怒喝,“冲过去啊!就像歌谣里唱的那样!一个冲跃就把魔神和邪灵都灭杀!还是我记错你的传奇了吗!总不是老得提不动剑了吧!”
拄剑的‘无畏’却毫无表情,也没反应,和他的石像一般矗立着不为所动。
还是老法师咳嗽了两声,“怎么会呢,‘胜利’你言重啦,就算我这把岁数了还是举得动剑呢,诶你要不要看看啊?我举起来的大宝剑欸嘿嘿……”
‘胜利’用看垃圾的表情,皱着眉毛斜了眼这个都这种时候还能搞颜色的猥琐老头,同盟的首席大法师尤格。
一个为了追求魔法的奥秘,拒绝神体化,以放弃永葆青春的代驾,来维持活人的创造性和可能性的怪胎……也是个不愿意使用这种不完美的魔力神体封神,失去肉身的高潮快感的老色批。
如果不是精灵同盟还需要他的魔法来对抗巫妖,而‘胜利’也确实打不过这个毫无疑问的最强精灵法师,这会儿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到底在犹豫什么!初生的武神罢了!宰鸡一样的杀掉就是了!”‘胜利’不去理会用猥琐的魔眼,对着自己的神力甲胄猛扫的恶心老头,直朝着‘无畏’道,“南边的突破可是难得的进展!又要被推回原来的战线吗!那这个军团的牺牲不是白废了!
如果你不肯出手的话,就由我亲自带队!”
“不行,不能越界。”‘无畏’打断了战神‘胜利’的话语,“对面领兵打掉我一个军团的人,头衔和光环都不大对劲,实力超过规则太多了……
而且他似乎还有‘命运的羁绊’。我怀疑,也是得到了我的神赐,激化了他的潜能,助了他一臂之力才成为武神的……”
不止是‘胜利’一时消声,连尤格也难得把视线从女神身上,移向了‘无畏’。
“哦,羁绊,难怪你那么慎重,如果和‘命运’那个老婊子有‘羁绊’,恐怕就不是那种可以轻易被解决掉的问题了。天知道她又在策划什么……”大法师尤格拈着胡须,“恩……要不我也扔两个禁咒过去试试?两发都解决不掉,那估计又是个大麻烦了。只不过就算解决掉了,肯定也会惹来一个大麻烦,但一个大麻烦总好过两个大麻烦不是?”
‘无畏’缓缓摇摇头,“还不到那种时候,而且我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什么把我的神赐给吸过去了,按理说只有‘羁绊’,可好像又不是‘和命运的羁绊’,而是和别的什么,更强的东西的……当时你不在,魔法我也不大懂。”
“哦,是我日常去打手冲咳咳咳,去进入贤者状态冥想的时候是吧,”尤格连连点头,“我想那个老婊子,应该还没贱到主动和她口中最为蝼蚁的种族,和人类结合的地步,不过这么想想也挺带感的,我都硬了……咳咳,不如这样,你再扔一个神赐过去,我看看这回那群死人又整出什么新玩意来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就是可能帮助对方的武神恢复消耗的力量……”
“混账!我们的子民还在流血牺牲!你们还在这悠闲得聊天!没看见他们在屠杀我们的兵士吗!”
‘胜利’瞪着远处要塞上,死兵们正把斩去首级的,和依然半死不活的精灵士兵,用长枪串了立在城墙上,一时目眦尽裂,再无法容忍自己的冲动,“我去救人!”
可惜她只越过‘无畏’的拄剑半步,就被迫停下了。
‘无畏’依然没动,只是转过头看着女神的背影,而这种巨大的压迫感,已经使得一个年轻的女神动弹不得,能站稳而不跪倒在地,都已经是很强的实力了。
“我说了不行吧。”‘无畏’平静得说道,“是军令,这样说你理解了吧,小孩。”
‘胜利’咬着嘴唇一脸不屈,但她却实在没有那样的力量,再往前迈一步。
“哎哟行了行了,新兵嘛,这是第三代还是第四代了?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蒙着头往前冲,毕竟神殿就是这么培养她们的,”大法师看看‘胜利’的臀部,赞扬得点点头,“不过你比起其他前辈身材还不错哦,不肯退的话就这样僵着好了,正好让我冲一发咳咳咳,让我冥想一下,免得真打起来以后就没魔了……”
“哼!!”‘胜利’几乎被气到暴走,灿烂如火的红发都被神光吹散了,但她到底是军神,认得清局势,扭头从侧殿退走,临走还不甘得叫嚣,“你们两个!根本就不配英雄之名!”
“喂喂小丫头!有我什么事啊!我又没射到你!”大法师很委屈,他还想和这个好不容易在第一线遇到的雌性好好淦,咳咳,好好双修几发呢。
而‘无畏’压根就把对方当一个飞来又飞走的金翅红头大苍蝇无视了,依然是石头似的表情,盯着远处的要塞,盯着远处惨遭处刑的士兵扭曲的身影。
“你说的对,看来‘礼仪’是真的死了,我们的守护魔法不再生效了。要是神殿早一个月,哪怕早一天告诉我,我一整个兵团的弟兄,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救不回来。”
大法师则继续坐下盘他那个球,水晶球,“不生效就不生效吧,不生效难道这仗就不打了吗?以前讨伐泰坦的时候,不也没这魔术护着不是。
问题是那臭婊子走邪路上去了,越来越过分!现在这种事也敢瞒着我们!老子是得盯着对面的大麻烦走不开,要不然非回去干死她不可!”
‘无畏’也沉默了,再次默无声息得,拄着剑全神贯注得盯着河界,盯着战线的对面,盯着正如黑云一般从南边滚滚压过来的帝国军,正如这几百年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单人独剑,守卫子民,无所畏惧。
好吧也不算单人,还有个老色批跟着他一起呢,就和当年讨伐泰坦的时候一模一样。
索伦再次睁开了眼,看着不认识的帐篷顶。
这又是哪儿?
翻身坐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军团盔甲被卸掉了,还好没给他当死人扒拉干净,就是用绷带包扎了伤口,看看周围,也是一群缺胳膊断腿的家伙,看来他应该是被当成在战场上重伤力竭的死兵,又被救回来了。
什么?为啥不直接用魔药和治疗卷轴?
你看你问的,那他妈多贵啊,要是贵族们舍得给奴隶兵用这些东西,何至于那些兵头,一个个的外号又是铁颚又是疤脸又是双头的……
不过索伦还真没什么事,
其实就是做了个梦,看了个基力安回忆篇的番外剧场版。
而且最后不知道是沙场血酒的功效,还是切身实地的共感,此刻索伦也和当初的基力安一样,感觉到格外的平静和安宁。好像一天一夜血战的杀戮,愤怒,惊慌,恐惧,焦虑,疼痛和疲劳。所有所有一切多余的冗杂的感情都一扫而空。
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那种,非常舒爽的感觉,再次回到了最强的状态……等一下,先用时之影再弄个分身,索伦之影三代目……好了,再次回到了最强的状态,可以继续浪了。
索伦揭开伤兵帐篷走了出去,发现自己在一座大军营里。
这里就是他之前屠光,又就地昏睡的二号营,周围的尸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魔像兵,骷髅兵还有一些非人的佣兵成列成队得重建营寨,把军备物资运进补给仓库安置好。
二号营也是个高地,稍微有些偏离主要的行军道路,就是个支援兵站,索伦可以看到高地下方,正有列队的帝国军主力,一个方阵一个方阵得从二号营前面经过,向北方进军,不时有大群的石像鬼从头顶呼啸而过,如同归巢的候鸟。
哦,这么说起来,索伦看看拂过双手的紫色魔法灵风。
是魔力,明显的干涸的战场上,有新的源泉供应魔力过来了。
这样看来他晚上的袭击还是奏效了,帝国的主力开始反推过来了。
“喂!死兵不许歇着!拿着吃!吃饱了立刻上前线!”一个怪模怪样的队长,也说不上是啥杂交出来的玩意对着索伦大吼,甩手扔了个布包到他怀里。
还是热呼的呢,索伦打开看看,好像是某种……肉米团子?也不大对,应该就是把淀粉类和肉沫搅拌成一团,裹着烘烤了一下,大概就是供给活人食用的军粮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料也很重,吃起来又咸又甜又油,实在说不上很好吃,只能填饱肚子。
索伦草草把团子塞到嘴里嚼,跑军械库翻了翻,找了一身盔甲穿上,背了一把剑,又扛了一杆枪。
其实一夜打下来,还是枪好用,捅过去就完了,省时省力,要是用剑,又是劈刺又是格挡的还要走位。
最烦的是对面的精灵人均剑术专精,哪怕他们其实身体素质比不上开霸体的索伦,只要对手是拿着剑冲过来的,都能凭借长期训练打造的身体记忆,左右对上两招,搞得索伦都快被训成个双手剑士了,就很烦。
恩,这么说起来,果然对精灵步兵最好还是用大炮……
从补给营跑出去加入到高地下边行军的兵队里,领队的百夫长和督军倒也没人管索伦这死兵。
一路上各处兵站都躺满了昨晚上打得重伤濒死的死兵,这其中如果有能活下来的,就会晋级,成为有战斗经验的死兵,恩……那也还是死兵。
总之死兵就得死在前线,只要索伦不掉头往回跑,就没有军法官来管他。
索伦还指望着跟着这群人去和猪猡他们会合,谁知道这群援兵却没有直接驻扎到最前线的一号营,而是在靠近河界的某处,一个似乎是新扎下的要塞军营里驻守下来了。
最令索伦意外的是这新军营居然还有通灵塔,魔法灵风就是从这里吹出来遍布前线战场的,也不知道帝国是怎么半夜的工夫就给建起来的,总不至于之前占据这两个月的精灵,都没把通灵塔拆了吧?
死兵队倒是很好找,最外围的营寨就是了,结果令索伦更无奈的是,带队的又是个不认识的兵头,一个疤脸,而且看上去还挺不好说话的,索伦刚进门都来不及去询问猪猡的情况,他正好风风火火的带了一支起来挺强的死兵老兵百人队,全副武装得跟着贵族死亡骑士的梦魇骑兵离开大营到战线去了。
于是索伦只好暂时又到营地去报道。问了半天,难得碰到个愿意搭理他,而且话还挺多的家伙。
“猪猡的手下?他不在这,他和阿比迪斯军在守卫一号营。怎么去?别傻了,你是带队的兵头吗?不是的话死兵到哪儿就算哪儿的,现在你跟着‘剑疤’的兵队了,我们的任务是守卫铁蜘蛛。”
铁蜘蛛?
这家伙看起来倒是还蛮正常的,至少还是人型,非要用外号来称呼的话,‘一只耳’,左耳和大半块皮肉大概是被魔法箭射掉了,伤口都还没完全愈合。
一只耳指指这座军营核心的通灵塔说道,“那就是铁蜘蛛,铁蜘蛛你都不知道,是这两个月才来报道的新兵吧,嘿,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玩意还能爬的。
不过你个猪猡队的新兵,昨晚打了一整夜也能活下来吗?都没缺一块少一块的吗?那你运气还真不错啊。我第一次上战场就这副鬼样子了……跟我来,打扫卫生是新兵的任务。”
反正就算见人就说老子是霸者侏儒,是新一代的武神接班人也不会有人信,而且正好索伦也想见识见识这个铁蜘蛛的构造。
于是他也带着点无奈的,把长枪换成了扫把,然后扛着扫把跟着这个‘一只耳’往本营中心的通灵塔走去。
“怎么死兵除了送死还要打扫卫生?不是,这种事情骷髅不能干嘛?”
“傻吗!这儿哪里来的骷髅!打仗呢!补给前线的运力和魔力多珍贵啊,送上来的魔像可比我们值钱多了好吧!谁还专门派个骷髅来打扫卫生?”
然后索伦把大营那边,正把贵族们一车一车的美酒佳肴搬下来,搭建着风格豪华的行宫大帐篷的骷髅们指给一只耳看。
一只耳耸耸肩,“贵族嘛,反正话都是他们说的,老双标了,别磨磨叽叽了干活吧。这差事可比倒粪轻松多了。
对了你挑过粪吗?我告诉你和使枪似的,重要的是掌握平衡,要不然打翻了还是我们这些新兵来清理干净。被贵族看到了还要你跪下来舔呢!真的!我……我有个朋友被这么整过好吗!”
于是索伦,新一代的武神,席官,骑士候,死亡骑士,昨天刚灭了一整个精灵军团的杀神,就只好扛着扫把去扫地,一路上就听旁边一个一只耳的新兵,絮絮叨叨得传授挑粪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