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看着秦伟邦惨死的样子,更是对“日月神教”心生不满之意。而此时任我行的目光却看向了“江南四友”,黄钟公、秃笔翁和丹青生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任我行老道的目光透出的阵阵杀意。
秃笔翁受不了这种杀意,径直走向大厅中的桌子,顺手取下一枚药丸,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就吞服了下去,然后又走回兄弟们的身边。丹青生心有不甘,对任我行不愿意收下二哥黑白子深有不满,但是自己人言式微,也只得过去吃了一颗“三尸脑神丹”来。
黄钟公看着坐在任我行和”向问天身边的令狐冲说道:“尊驾武功固然高强,然而智谋又颇为丰富,设此巧计将这任我行任教主救了出来,在下对你的能力真是佩服得紧哪!
这本琴谱,害得我等兄弟四人身败名裂,今日我当原物奉还!没办法,此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黄钟公太过矫情了!”
说着话黄钟公举手一掷,便将那琴谱投入到了令狐冲的怀中。令狐冲一怔,正要答话之时,再看那黄钟公,已缓步走到了墙壁跟前,他背靠着墙壁,继续看着众人的眼睛,此时已是眼含热泪了。
黄钟公深情饱满的说道:“我四兄弟投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要在这江湖之上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的。但是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兄弟四人早就萌生退志。
东方教主接任之后,宠信奸佞,锄除教中的老兄弟。我四人更加心灰意冷,这才讨下了此差使。一来得以远离那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可以闲居于西湖,好寄托于琴棋书画中遣以抒怀。
十二年来,我等兄弟四人的清福也已享得够多了。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当是如此,今日我黄钟公也就再无忧愁了,无悲无喜再无瓜葛……”说到这里,只见得黄钟公轻哼一声,身子却已慢慢的软垂了下去。
秃笔翁和丹青生齐声叫道:“大哥!”他们二人抢步上前,将他的身体扶起,只见黄钟公的心口处正插了一把匕首。此时的他已是双目圆睁,却已气绝当场。
秃笔翁再也忍不住了,当着众人的面放声大哭起来。那丹青生此时也已是泣不成声,抱着大哥黄钟公的尸体,泣不成声。
王诚在旁边却喝道:“这老儿不遵教主令旨,畏罪自尽,须当罪加一等。你们两个家伙,却又吵闹些什么?”那丹青生满脸怒容,转过身来,便欲向王诚扑将过去,和他拚命。
王诚却又开口说道:“你们二人还要怎样?你们俩真的还想要造反不成?”丹青生想起已然已然服下了三尸脑神丹,此后不得稍有违抗任我行的意旨,一股怒气登时消了,只得低头拭泪,不敢哭出声来。
任我行说道:“你们把这尸首和这个废人一起的都撵了出去,再取酒菜来,今日我和向兄弟还有令狐兄弟,要在此地共谋一醉!”
那秃笔翁和丹青生齐答道:“是!属下领命!”
秃笔翁抱着黄钟公和秦伟邦的尸体,丹青生上前抱起了瘫软在地的黑白子,二人就这样转身出去。紧跟着便有家丁上来摆放着杯筷,共设了六个座位。
鲍大楚说道:“只需摆放三副杯筷!我们三人,怎配和教主共席食之?”他赶忙上前帮着家丁收拾起桌椅杯盘来。
任我行笑着说道:“你们大家也辛苦了,且到外面再开一席,都去喝一杯吧。”
那鲍大楚、王诚和桑三娘一齐躬身施礼,齐声说道:“谢教主恩典。”他们三人才一起慢慢的退出了屋子。
令狐冲见黄钟公已是自尽,心想此人倒是个侠义之士。想起那日他还要修书推荐自己,去见那少林寺方证大师,求他为自己治病。黄钟公对自己也是一番好意,他不由得有些伤感,便留露了出来。
那向问天自是人精,看到令狐冲此时已面带伤感之色,还能不明白他是因何事伤感?心下担心教主任我行会有如何想法,怕对自家兄弟不利。
便笑着说道:“令狐兄弟,你又怎么在机缘巧合之下,学到了任教主的吸星大法?这件事倒要给你大哥说来听听了。”
令狐冲便将如何因为天气炎热,在地牢之中铁板之上发现了任我行刻下的“吸星大法”,然后因为黑白子求教神功,自己才开始自行修习,又如何无意中练成之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那向问天笑着说道:“恭喜贤弟,贺喜贤弟啊,这种种机缘巧合,缺一就不可成。做哥哥的好生为你欢喜!”说着话,他举起酒杯,一口就喝干了杯中,任我行和令狐冲也都举杯干了,相视一笑。
任我行笑道:“此事说来也是险极,我当初在那铁板上刻这套练功秘诀,虽是在黑狱中闷得很了,聊以自遣,却未必存着什么好心。神功秘诀固然是真,但若非我亲加指点,助其散功,依法修习者非走火入魔不可,能避过此劫者千中无一。
练这神功,有两大难关。第一步就是要散去全身内力,使得丹田中一无所有,只要散得不尽,或行错了穴道,立时便会走火入魔,轻则全身瘫痪,从此成了废人,重则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
这门功夫自创成已达数百年,但得获传授的固已稀有,幸而能练成者,更是寥寥无几,实因散功这一步太过艰难之故。
令狐兄弟却占了极大的便宜,你内力本已全失,原无所有,要散便散,不费半点力气,于旁人之最艰难最凶险的一步,在你是竟不知不觉间便已迈过去了。
散功之后,又须吸取旁人的内气,贮入自己丹田,再依法驱入奇经八脉以供己用。这一步本来也甚艰难,自己内力已然散尽,再要吸取旁人内气,岂不是以卵击石?徒然送命?
令狐兄弟却又有巧遇,听向兄弟说过,你身上早已有几名高手所注的八道异种真气,虽只各人的一部分,亦已极为厉害。令狐兄弟,你居然轻轻松松地度此两大难关,练成大法,也真是天意使然了。”
令狐冲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说道:“幸好我内力全失,否则当真是不堪设想了。向大哥,任教主到底是怎生脱困的?兄弟我至今仍也想不明白,所以想请向大哥给我讲解一番。”
向问天笑嘻嘻地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在令狐冲手中说道:“这是什么?你可知道吗?”
令狐冲觉得入手之物是一枚坚硬的圆球,正是那日他要自己拿去交给任我行的。便摊开手掌,只见是一枚钢球,球上嵌有一粒小小的钢珠。
令狐冲一拨钢珠,那钢珠轻轻转得几转,令狐冲便拉动了钢珠,一条极细的钢丝便出来。而这钢丝一端连在钢球之上,钢丝上都是锯齿,却是一把打造得精巧之极的钢丝锯弓。
令狐冲恍然大悟道:“原来教主手足上的铐镣,是用此物锯断的!原来我手脚上的那些镣铐缝隙,一样是此锯弓所为。”
任我行笑道:“我在几声大笑之中运上了内力,将你们五人尽皆震倒,随即便锯断了铐镣。你后来怎样对付黑白子的,当时我便怎样对付你了。”
令狐冲笑道:“原来你跟我换了衣衫,将铐镣套在我的手足之上,难怪黄钟公他们没能察觉,也因此黑白子才会把我认作了任前辈。”
向问天道:“本来此事也不易瞒得过黄钟公和黑白子,但他们醒转之后,教主和我早已出了梅庄。黑白子他们见到我留下来的棋谱书画,他们各人都神魂颠倒,欢喜得紧,又哪里会疑心到狱中人已被掉了包?”
令狐冲道:“向大哥你真是神机妙算,人所难及啊。原来你一切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投这四人所好,引其入彀。但是教主他脱困已久,你们却何以迟迟不来救我?”
向问天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教主脱困之后,自有许多大事要办,可不能让对头先行得知了,所以只好委屈你在这西湖底下多住几天,咱们今日便是前来救你来啦。
好在你因祸得福,练成了这不世神功,总算是有所补偿。哈哈哈,做哥哥的给你先行赔个不是了。”说着话,向问天在三人酒杯中都斟满了酒,自己一口喝干。
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我也陪上一杯。”
令狐冲笑道:“赔什么不是?我得多谢两位才是。我本来身受内伤,已是没法医治了。练了教主的神功后,内伤竟霍然而愈,这才得回了一条性命。”
三人纵声大笑,甚是高兴,这酒席此时才喝出了些味道来。
向问天说道:“十二年之前,教主离奇失踪,东方不败篡位。我知事出蹊跷,只有隐忍,与东方不败敷衍,才能相安无事。直到最近,才探知了教主被囚的所在,便即刻前来助教主脱困。
岂知我一下那黑木崖,东方不败那厮便派出大队人马来追杀于我。我又正遇上正教中一批混账王八蛋,挤在一起赶来凑热闹。
兄弟,那日两派的王八蛋追杀你我之时,在山道上你说了内功尽失的缘由,我当时便想,要散去你体内的诸般异种真气,当世惟教主的‘吸星大法’。
教主脱困之后,我便会求他老人家传你这项神功,救你性命,想不到不用我出口恳求,教主便已自传给你了,这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啊。”三人又一起干杯大笑。
令狐冲心想:“向大哥去救任教主,固然是利用了我,却也确是存了救我性命之心。他当日曾说要办一件大事,坦言是要利用我,要委屈我多时,当时我一口答允,为此坐牢,无可抱怨。
何况我若不是在这件事上出了大力,那‘吸星大法’何等神妙,任教主又怎肯轻易便即传给我这毫不相干的外人?不禁对向问天好生感激。”
令狐冲转头问道:“任教主,你这门神功出神入化,任谁都难以猜度,这门神功的来历如何,我想请您指教一二。”
任我行说道:“我这门神功,始创者是北宋年间的‘逍遥派’,后来分为‘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两门功法。修习北冥神功的是大理段氏。那位段皇爷初觉将别人毕生修习的功力吸了过来作为己用,似乎不合正道,不肯修习。
后来读了逍遥派一位前辈高人的遗书,才明白了这门神功的至理。那遗书中说道:不论好人坏人,学武功便是要伤人杀人。武功本身无所谓善恶,用之为善即善,用之为恶即恶,拳脚兵刃都是一般。
同一招‘黑虎偷心’,打死了恶人那是好招,打死了好人便是恶招。宝刀宝剑用来杀了好人,那是坏刀坏剑,用来杀了奸人,那是好刀好剑。令狐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令狐冲点头道:“任教主宏论,精辟之极。”
任我行道:“那不是我的宏论,我不过复述北宋年间那位先辈的遗言而已。有人抡刀使剑杀伤善人良民,咱们就当把他手中的刀剑夺了过来,令他手中没了兵刃,此事乃是为善。
坏人内力越强,作恶越厉害,将他的内功吸个干净,便是废了他用以作恶的本领,犹似夺了他的宝刀利剑。逍遥派的传人有善有恶,大理段氏却志在为善,只要所吸的是奸人恶人的内力,那就不错。
少林神拳、武当长拳,是污秽功夫吗?一样能用以伤人杀人,只不过千百年来他们不用这拳法去滥伤无辜而已。”
任我行为了要收服令狐冲,言语之中,将“吸星大法”说成具有大篇道理。预知令狐冲能否归顺任我行?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