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竹山教大长老查双影驾驭黑色火云,在淮河上空威风凛凛之时,一处峭壁之上,漓江剑派三名弟子正立于此处,满脸不忿。
阳虎儿三人心中除了对查双影这般嚣张声势的不满外,还有一点,便是迟迟不曾找到那上元八景符的下落。
以至于他们心中怀疑,是否此物已经被人夺走,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若真是如此,待他们回了山门之后,一场责骂纠惩自然是免不了的,哪怕阳虎儿是掌门亲子也是一样。
“那蓝犁道人往哪里跑不好,偏偏也来到了这淮河一带。如今这方地界鱼龙混杂,我等的任务,怕是难以达成了。”
顾颦儿看向天上火云,忧心忡忡道。
“若是我父在此,岂能叫那查双影如此张狂!”阳虎儿却是哼了一声,犹自惦记着上空查双影的嚣张举措。
漓江剑派三人在此盘桓了约莫月余时光,正是苦苦追寻上元八景符而不得的时候,结果又听闻那蓝犁道人也来到了附近,因而有许多修行之人跟了过来,在此鼓噪生事,让他们无法安心寻找门中丢失重宝。
而且蓝犁道人身为神宗魔门的大高手,已然是练就神魔不死之躯,与玄门道家的元神真人是同一阶层的存在。
另外其人又自长安水陆大会上夺得了幻神法宝纯钧仙壶,此番消息传出,想必天下不少元神高人乃至于普通散修都会闻风而动,赶来这淮河附近。
这不,查双影这位竹山教大长老便是其中之一。
有数位元神真人并一群散修在此,这上元八景符,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念及此处,阳虎儿的脸不由黑了许多,看着高空那团覆压百里的黑色火云,低声咒骂道:“查老鬼这般作态,也配说是道门之人吗?”
竹山教虽然是玄门道家传承,但其修行法门中上古蛮荒色彩颇重,传闻与创世七凰中某一位有关,因而门中修者作风亦正亦邪,更近左道一流。
阳虎儿自诩根红苗正的道门真传,对此自是不喜。
正当漓江剑派三人心中愤愤,火云之中查双影逐渐失去耐心之时,忽然自山间平地有一朵赤云升起,向着黑色火云之中飞去。
同时又有话语回荡在天地间:
“查道友,出家人有事商谈。未知道友可否与光济一见?”
阳虎儿等人见状,不由面上一惊:
“那不是我等所认识的佛门弟子光济吗?他怎地主动去见那查老鬼了,莫非他二人彼此熟识?”
虽然上次集合时不见光济回返,但阳虎儿等人也只是以为他暂时离去了,便是有那么一缕认为其人是携宝潜逃的念头,也只是晃过就罢。
但如今眼见光济主动飞入黑色火云之中,阳虎儿心下便又惊又怒:
“难道这人别有来历,先前所言都是在哄我?那上元八景符,会不会就在他手上?”
于是心中一动,一只传讯飞鹤被他放出,将自己猜测告知了门中长辈。
同时心中下了决定,待光济与查双影分别,定要上前好生盘问一番!
反正他除了上元八景符,还有另一道天府真符太清灵宝符在手,有此重宝在,丹成之下的修道人,不是他一合之敌。
而在黑色火云之上,与阳虎儿等人所想不同,查双影却更是奇怪。
黑色火云之中,一座白骨台巍然矗立,无数骷髅攀附其上,肢体扭曲,似是死前受过极大的折磨。
查双影立在白骨台上,身边不远缚着一个肥胖少年,看似受尽折磨,实则安安稳稳,眼中满是狡黠之意。
见一朵火云从山间升起,径自向着自己这方飞来,那少年面上一动,悄声道:
“师父,可是那蓝犁道人忍不住了吗?”
查双影容貌极丑,一身阴煞之气遮掩不住,闻言冷笑道:
“这可不是蓝犁道人的路数,既不合他功法,也不是他的性子。”
原来,方才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对话,竟是在演戏。
不知为何,这肥胖的少年却是拜入了查双影门下,并且二人定计,由他扮演传言中蓝犁道人新收的那个弟子,查双影在旁佯作折磨,看能否把蓝犁道人逼出来。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成功率委实不高,查双影也只是打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注意罢了。
那蓝犁道人既然能修至元神这等境界,岂会被这点小把戏所哄骗?
指不定就在哪里躲着,祭炼纯钧仙壶的同时,暗地里看师徒俩笑话呢。
见赤云飘至周前,查双影眼中精光闪烁,忽地一甩袖子,黑色火云之中摊开一条通路,将他和肥胖少年暴露在淮水两岸一众目光之下,迎接赤云主人入内。
“哈哈,远来是客。道友自来便是。”
于是火云散开,一身白衣的光济从中显露,托着一盏青铜小灯步入黑色火云之中,风轻云淡。
其人入内之后,云道一阵翻涌,旋即合拢,火云之中暂时沉默下来,留给外人无尽的遐想。
而在淮河两岸窥视的一众的正邪诸派,道门、杂家、佛宗修行之人,俱都是目光闪烁,将光济记了下来,准备事后打探此人来历。
行走在黑色火云之中,两侧云气翻滚,缕缕黑色火焰飘摇其上,散发着诡秘的吞噬之意,光济只觉自身魂魄似是受到吸引,有离体之相。
于是低喧一声佛号,稳固了心神。
“观这‘五行阴煞地极真火’的样子,果然与我所求的玄阴之属的火焰有些关联。”
光济暗赞一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白骨台上的查双影,唱了个喏道:
“出家人光济,见过查道友。”
查双影双目幽幽,细细打量了光济几下,突地开口道:“怪哉,我怎么看不出你的具体境界?如雾里观花,水中望月一般。”
他身为竹山教的大长老,五十多年前就突破了练气级数,成就了元神,放眼七凰界也是一等一的高人。
更兼又修成了门中几道大威力的术法,这才信心满满出山,打算来夺纯钧仙壶。
谁知先是撞上了一个老对头,两人之间狠狠斗了一场,那幻神法宝却被蓝犁道人捷足先登,后来一路追索,已是赶之不及,只得在此用计使诈,想赚蓝犁道人现身。
如今计谋未成,又遇见了光济,旋即发现也不能看穿其人根底,于是不由得心中打鼓,暗道自家莫非是流年不利,才接二连三的遇到挫折?
听闻查双影话语,光济合掌笑道:“出家人既然敢于与查道友相见,自是有些本事的。”
他战力虽不及查双影这等元神之辈,但修行之法与此世主流大不相同,任谁来了都要犹疑几下。
更兼光济有手中灵灯护体,虽然无品无级,但内中火力积蓄深厚,俱都是他慢慢积攒而来,融含光济云游四方所得的众多功德。
若是尽数放出,打还是打不过,但跑路还是可以的。
查双影眯着眼看了他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恐怕又是佛门哪个老不死的转了一世,前世功果犹在,只是法力一时不济罢?”
光济面露微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任由对方猜测。
“既是如此,”查双影双手拢在袖袍之中,“说出你的来意罢。”
光济低笑道:“只是为了向查道友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光济从身边火云上揪了一缕云气下来,上面黑色火焰犹自燃烧:“出家人想问查道友,可有关于地极真火的消息?”
见光济敢以肉身触碰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查双影先是瞳孔一缩,而后又听闻光济话语,面色陡然松缓下来,语气古怪道:“就这?”
“仅此而已。”光济话语诚恳。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等事随便找人打听都可得到答案。”查双影哼了一声,“地极真火乃是道门修行凝煞一环所需的众多煞气之一,若是有修了火性功法的修士碰巧遇上并与自家真气相合,便能修成凝煞级数的法力,更能御使这种火焰。”
光济闻言不觉皱眉:“竟是地煞阴脉之气?”
“不错,”查双影望了他一眼,“天罡地煞之气何其之多,你前世既是佛门跟脚,不知内情也是理所应当。怎地,此世要转作玄门道家了?我观你乘驭火云,难怪要寻求地极真火凝煞。”
光济闻言微微摇头,心中却是想透了其中道理。
“是了,所谓七大真火、七大真水之论只是后人附会,起码在这个时候,这些真火、真水也只是某些强横功法的附带产物,虽然也受到了追捧重视,但并不似后人那般过分看重,心心念念。”
比如此世与七大真火相对的七大真水,其中玄冥真水是魔门的《黑水真法》修炼有成后所得,而一元重水、天一真水这另外两种真水,则是天河剑派与漓江剑派这两大剑派门中功法的附带产物。
有此例在前,地极真火只是一种特殊的地煞之气,也就不觉奇怪了。
思及此处,光济抬头看向查双影:“那查道友可知哪里有地极真火分布?”
查双影闻言怪笑道:“嘿嘿,此等地煞之气,中土大陆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正是我竹山教山门所在。你若想寻地极真火凝煞,不如拜我为师,入我大教,自能一切顺遂,如何?”
却是他观光济跟脚不凡,一副良才美玉的资质,不觉又动了收徒的念头。
虽然他竹山教偏向左道,但终归是玄门道家一流,哪怕平日里名声不端,可只要放出风声去,自有一众散修哭着喊着要拜入门来。
即便不知光济前世是四大佛宗、外道七宗哪一家的弟子,但若是拜入竹山教中,也不算辱没了他。
这也就是查双影性情乖张,哪怕有人带艺投师、辗转学道,也不会鄙视其人。
若是搁在其他门派,早就不知传出多少风言风语了。
当然,查双影此话一出,光济还不觉怎地,那一旁的小胖子却是吓了一跳,叫道:
“师父,师父!你若是收这位大师为徒,弟子又该如何自处?莫非是不要徒儿了吗?”
查双影闻言黑了脸,没好气地看了这胖少年一眼,道:“你急什么,若是他真入得门来,自然要奉你为师兄的。莫要给为师面上抹黑!”
可惜光济却无此意,闻言只是摇头:
“查道友好意,出家人心领了。既然道友说中土大陆无此真火存在,想必海外也是有的。如此,出家人也只能出海一行了。”
如果海外也不曾遂愿,光济也只能放弃地极真火,转而去寻更为罕见的太阴真火了。
实在不行,还有《斗破苍穹》之中的几种火焰列为备选。
不过那时就不如眼下这般是最优选择了。
听了这话,查双影面色冷淡了不少,几番思量过后,终究没有出手,语气漠然道:
“既是如此,还请道友速速离去罢。”
光济颔首称是,见其人放开一条出路,便又驾起赤云遁了出去,来到了黑色火云之外。
见黑色火云一阵翻涌,而后光济完好无损地从中走出,淮河两岸一众修士不由哗然,见状更是肯定了光济和查双影本就熟识的猜测。
于是一道蓝光升起,若水波荡漾,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道士从中走出,堵住光济去路,声音柔和道:
“这位大师请了,不知那竹山教大长老与你是何关系?你二人方才聚会,又在谋划何事?”
一股咄咄逼人之感扑面而来,却是见光济“法力低微”,故而上前盘问。
光济还未开口,那悬在身后的黑色火云之中突有话语传出,如闷雷滚滚,在天际回荡:
“兀那道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听老夫的事情?”
查双影躲在火云之内,一喝之下,却是使上了竹山教的摄魂邪法。
光济身前这少年道士顿觉全身一紧,魂魄就像是被一股丝线钓出了天灵盖一般,心中虽然大骇,却挣扎不得。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全身发火,再也驾驭不住遁光,从半空跌落摔倒了淮河之中,随着滚滚逝水东流而去了。
在场但凡有几分眼力的都能看出,此人是被查双影一言摄去了魂魄,真气顿时暴走,转为真火焚烧了肉身。
见查双影喜怒无常,在场众人同仇敌忾之下,也不由怒视起光济,将少年道士的死也记在了他头上。
而查双影所御的火云,得了一个这英俊少年的魂魄滋补,更是声势大涨,在空中舒卷不定,如活物般一吞一缩,令人发寒。
那胖少年躲在云中,见师父无缘无故便杀了一个修行人,不由心下发疑:“师父,你为何要杀了那人?”
查双影闻言笑道:“一来,刚才那光济只用肉身便敢直接触碰我这五行阴煞地极真火,我心下怀疑此火出了变故。如今找人试了试手,便知是那光济别有古怪,不亏为师刚才与他没有直接冲突。
“二来嘛,我虽无意与那光济为敌,但也趁此机会,将他与其他修士分割开来,坏了他的名声,让他被迫与我站在一处。不过这算计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其人应对,我却是不太看好。”
胖少年心下了然,总而言之,师父的意思就是,他既不想与那位僧人动手,又气不过对方态度,于是下手坑了其人一把。
至于那少年道士,也就是运气不好撞了上来,作了那无辜的牺牲品。
于是对修行界的风气又多了几分认知,心下哀叹道:
“孟宽啊孟宽,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去学那焦大少求仙问道?如今拜了个爱拱火的师父,日后岂非平添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