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雾蒙蒙的,城堡和庄园所处的地势较小镇更高,所以站在这儿隐约能够看到雾霭中小镇的轮廓。
在小镇外面,有浓烈的烟柱升着,像是古代的烽火台。
李昂问道:“他们在烧什么?”
纳尔逊的回答言简意赅:“尸体。”
“哦。”
李昂点了点头。
心里默默道:“烧尸体也能理解,为了避免传染嘛,而且尸体在这个天气很容易腐烂,很可能引发其它的疾病......”
但心里还是立刻蒙上了一丝阴霾,他以前除了去悼念亲友以外,还从未见过尸体。
两人离开庄园,沿着一条有着车辙和水洼的泥泞小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小镇门口,望着那哀鸿一片的场景,他只觉整个世界都呈现出灰蒙蒙的错觉,好似电影中的寂静岭。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有嗡鸣的苍蝇成群结队飞过。
李昂下意识用罩衫的高领捂住了口鼻,一来充当简陋口罩,二来也是想要隔绝那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臭味。
小镇内的环境远比李昂所想的更加糟糕。
在那街头巷尾排满了蒙着破布的尸体,散发着浓郁的气味,毛发枯槁肮脏的老鼠成群结队,在尸体上飞速蹿行,一双黑红色的脚就伸在道旁,不知被来往的车轮碾了多少次,呈现出不可描述的模样。
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黑死病人垂死前的哀嚎。
整个小镇静谧极了,人们几乎不作任何交谈,就连哭声都很轻微,死亡每时每刻都在降临。
李昂努力使自己不会踩到那些尸体,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处于世界末日般的错觉。
“疫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啊少爷。”
纳尔逊也是愁容满面:“小镇上的人已经有一多半死于黑死病了,人们呆在家里,连清理尸体都不愿意出门。”
李昂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
一个眼神失去焦距的年轻少女倚靠着墙,一动不动,她的脸色有些发黑,但仍旧有着较为清秀的容貌。
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随即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了,只是没有像其它尸体那样横摆在街头。
本该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就这样逝去,李昂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会到头?”
纳尔逊沉默了片刻,才道:“黑死病是上帝的惩罚,只有祂收回惩罚的时候,才会褪去,凭借人类本身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消灭黑死病,所以少爷你才是神迹。”
“还有.....少爷,你不应该靠近她。”
李昂点了点头,尽管他拥有抗体,但猎魔手扎上也描述了那只是“几乎”不会再次患病,并不绝对。
只是生活在这种环境,就算不接近尸体,要想免于黑死病,恐怕只有期待着所谓的“群体免疫”了。
吱咔咔的声音响起——
戴着黑色兜帽,宛如送葬人的男子推着木板车,上面叠了两具用稻草掩盖,但仍露出生有黑色斑点的僵硬手脚的尸体。
“里昂阁下。”
他抬起头,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
李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因为这个人佩戴了一副如瘟疫医生一般的面乌鸦嘴具,铁孔隙中还冒着袅袅烟气,骤一看就像个怪物。
送葬者似乎,大概,也许是笑了笑,随后继续前行了。
隐约能听见他口中轻唱着的小调:“我和我的爱人有遗臭万年的伤口,我们相爱的太晚,现在我和我的爱人要入土为安了……”
伤口是指罹患黑死病身上的脓疮?
李昂渐渐加快脚步,这个时代简直如同末日一般,生命变得一文不值……幸好他对黑死病有抗性,不然就在这样的卫生条件下,他觉得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逃到人迹罕至的大森林深处,然后死在野兽的口中。
穿戴着锁链甲与罩衫的卫兵正挨家挨户敲着门:“领主大人召开集会,我们将审判罪恶的女巫,你们应该去见证,只有这样瘟疫才能终结。”
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围着头巾脸色青黑的男人打开门道:“好的,我这就去广场。”
卫兵打量着他:“嘿,伙计,我得看看你。”
男人浑身一震,结结巴巴道:“我......”
卫兵不由分说用剑抵住了他的脖颈,远远挑开围巾,随后便看到他的脖颈处有肿胀的淋巴结,形成一块鼓凸,就像被剧毒的蚂蜂蛰过一样。
卫兵摇了摇头,在额前画了个十字:“我很抱歉兄弟,你无法前往集会了。”
“不......”
“求求你。”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想要祈求,但卫兵下一刻就干脆利落地用短剑捅穿了他的心脏。
李昂亲眼目睹着这一幕,只感觉大脑有些晕眩,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令他如坠地狱。
他面无表情道:“我们走吧,纳尔逊。”
卫兵这时才注意到这边,将长剑插回剑鞘,恭敬道:“里昂少爷,许久未见。”
李昂略带敷衍地同这个他来到异界所见的第一个刽子手点了点头,随后便快步沿着石子路走向广场。
此时的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群,咳嗽声此起彼伏,而在广场的中央,则伫立着一座焦黑的十字架。
在纳尔逊的带领下,李昂穿过人群,来到了广场最里面的高台上。
还未走进,便看到了一位英武魁伟的男人站在那儿,正用惊喜的目光凝视着他——这就是里昂的父亲,特贝利男爵。
只见他身着锁子甲与罩衫,一头卷曲棕色短发下双目锐利宛如草原的狼王。
特贝利男爵开怀笑道:“我的儿子,听说你战胜了恐怖的黑死病,你真是我乃至整个家族的骄傲。”
李昂应对自如道:“一切都是天主庇护。”
很奇怪,真到了面对对方的时候,他反而不紧张了。
正在这时,人群躁动了起来。
一个女人被两名卫兵夹在中间,推到了焦黑的十字架下——她的衣服被扒光,身上布满了伤痕,棕色的长发犹如稻草,明显已经经历过酷刑。
他们将她的双手捆在上面,一个穿黑色皮甲的行刑者将黑色的污泥涂抹到她的额头,绘成简陋的十字架。
人们顿时鼓噪了起来。
“烧死女巫!”
“她的恶魔的同伙,疫病由她而生,烧死她!”
“只要太阳还会东升西落,女巫就必须被烧死!”
被称作女巫的女人绝望地呢喃着,她的声音是那样虚弱与沙哑:“我从未伤害过他人。”
“我只是偶然间看到了一本古书,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的父亲也因罹患黑死病而死,我跟你们同样痛恨黑死病,我绝非疫病的散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