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朝廷军早已收兵回营,城头上依旧灯火通明,一队队兵卒往来巡视,警惕地关注着城外的风吹草动。
郡城内如今已不缺油料,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因此城墙上的灯笼火把数量多得有些夸张,几乎所有角落都被照得亮如白昼,连同城里的重要区域都是如此,边上还有专人巡视。
阴谋诡计多在黑暗环境中酝酿并付诸实施,赵元谨这样的做派,使得城里的某些有心人很是无奈,咬牙切齿之余又有几分羡慕嫉妒恨,毕竟不是哪家的诸侯都有底气这样挥霍的。
由于生产力落后,古代的油料产量并不高,多来自动物油脂、或是植物油。因此在军事领域,油料属于相当重要的战略资源,数量有限,价格一直比较昂贵。
当然秦烽已经了解过,这个世界同样有“火油”出产,就是石油。只是多出自西域或北方,开采利用手段原始落后,因此产量也很有限。这和他自己所在的世界差不多,史书中早在西周时期,就有关于利用石油的记载,只是规模较小而已。
一家客栈里,好不容易混入城中的松林道人已换过装扮,看起来似乎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因而店主对其相当客气,令伙计们殷勤伺候着。
事实上这客栈是朝廷靖城司设立的秘密据点,专司打探消息、监察城中情况,只不过如今赵元谨防范甚严,因此这里的人现在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由于朝廷大军多日围城,城中早已实行宵禁,平民百姓天黑之后基本不允许出门,违者会被巡夜军卒当成奸细抓捕起来严加拷问。
街道上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大队兵卒护卫着长长的车队,向着城墙的方向行去。车上全部以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运的什么货物。
松林道人特意选了处临街的二楼房间,站在窗棂后面默默地注视着车队渐行渐远。心中的悸动与不安越发明显,恍如头顶厚重的阴云始终徘徊不去,带给他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
自从来到朝廷军大营,他就有了这种感觉,如今进城之后更是成倍增强。
修行之人的灵觉远胜于普通人,这种不祥的预感,带给他的警兆已经非常明显了。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立即抽身退出,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既然师门有命,当弟子的只能遵从。为了张敏衷的大计,为了宗门的长远利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要不要潜入那节度使的府邸中去看看……”
松林道人沉思着,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以赵元谨所部最近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可思议行为,府邸中未必就没有高人隐藏。自己的修为终究有限,一旦被发觉,想安然脱身可不是一般地困难。
根据眼下的情势判断,赵元谨怕是真有可能崛起,一旦荆州格局有变,对朝廷和师门可是极为不利。
或许,还是只能将此事如实上报给师门,派几位修为更深的长老过来才可以解决问题。
翌日一早,攻城战继续进行。
伤势未曾痊愈的虞方洲坚持着复出,亲自在大旗下督战。数以千计的兵卒在军法官的大声呵斥下,前赴后继地冲向城墙。
城上的守军严阵以待,密集的箭矢、石块一波又一波落下,不断有兵卒半途负伤倒地。没多久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位都指挥使自知已无退路,因此特意下令加强了攻势,更多的兵卒带着攻城器械不计伤亡地猛攻。
远远看去,城墙附近黑压压一片人潮,如同狂涛巨浪反复冲击着,数以百计的云梯架起来,下面还有撞城车不停地冲击着城门,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城墙上的守军压力大了起来,伤亡数字显著上升,朝廷军主将一旦铁了心拿大量人命来填,想要攻下城池依旧是完全可能的。
就在此时,数千只人头大小的陶罐忽地从城墙上纷纷投下,砸到地上碎裂开来,流出了许多粘稠的液体,很快就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这难道是……火油?”
混乱中,有部分朝廷军官很快注意到了这东西,不禁脸色狂变,大声示警道:“撤,快撤!”
然而已经迟了,随着一排燃烧着的火箭落下,地面腾起大片火光,瞬间将城墙下的大批朝廷兵卒全部裹了进去。
瞬间,朝廷军的攻势土崩瓦解,城下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烤焦的香味,大群浑身冒火的兵卒掉头狂奔,不管不顾地向着本阵冲来。
郡城下虽有护城河环绕,但并不是活水,过去几天的攻城战中早就被朝廷军用沙袋土石填平了。况且这种油料引发的大火也不是有水就能轻易解决的。
“救……救命……”
数百名兵卒绝望地痛呼着,有的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虞方洲眼角抽搐,脸色黑得如同锅底,狠了狠心吼道:“弓箭手准备,敢靠近本阵者格杀勿论!”
一旦让这些火人冲进本阵引发更大的混乱,后果可是灾难性的。所以就算心中不忍,他也只能下达这道残酷冷血的命令。
数百面无表情的弓手沉默着出列,拉开弓弦、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箭头对准了前方不远处的袍泽。
冲到数十步距离时,还活着的兵卒仅剩下百余人,旋即被迎面而来的箭矢纷纷射杀。
放眼望去,这一轮参加攻城的兵卒,活下来的可谓寥寥无几,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大片火焰犹自在熊熊燃烧。
而城上的守军正在不停地往那些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上倒油,然后将其点燃烧毁,防止再度被朝廷军所用。
虞方洲神色木然地环顾四周,只见本阵中的军卒眼中都流露出隐约的惧意,城下的惨状,起到的震慑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军心已失、兵无战意,奈何……”
这位都指挥使喃喃自语着,只觉得一口逆血涌上喉头,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