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呢?四不像呢?他们没跟着我们卷进来吗?”为了防止出现壮烈悲催的隐患,童话决定立刻集中所有武力确保人生安全,她边问边四下张望,“被转晕前我好像听到阿奇的吼喝声。”
利维坦微眯猫瞳,收缩成竖核的瞳仁除了紮心的尖锐,看不出半分情绪,涩闷声低沉缓慢,“没有,他们被暗神族的秘禁之术时空巢穴卷进了另一个宇宙空间。”
“另一个宇宙空间?”她停住东张西望的脑袋,诧异道,“你是说阿奇和四不像不在这个宇宙空间,我们和他们分散了?”
“……是的,分散了。”很可能是永恒的分散。小人儿,我该欺骗你吗?
“那你知道他们被卷进那个宇宙空间吗?”完了,集中武力无望,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她即将走上壮烈悲催的道路。
这一次她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她有些不耐烦地抓扯利维坦的鬓发催促时,涩闷声才再度响起,“知道,是宇宙形成初始的混沌空间。”
“宇宙形成初始的混沌空间?”童话满眼疑惑,抠抠头,“宇宙大爆炸后的初期宇宙吗?”这两个不同的宇宙名词应该可以对等吧?
利维坦的视线慢慢集中,凝注在她的小脸上,声音更沉更缓,似在吟唱,空渺浩瀚,极富神秘遥远的浅淡韵律,“宇宙之初,源是奇点,奇点是蛋,凝聚时空质能,孕育天体生命。奇点之蛋猝然爆发。混沌之风呼啸肆虐,宇宙拉开始古序幕。”
她听得更茫然了,“壁虎妖怪,你……要给我普及宇宙知识吗?这些知识我想……我大概学过。”虽然可能会因空间地域不同,知识与知识之间有些微出入,但听壁虎妖怪吟说的宇宙形成论好像和地球上的宇宙形成论没啥大的区别。只是……这些和阿奇四不像有什么关系?
鲜红猫瞳此时异常灼亮,灼亮的背后却是凝滞与沉重,“混沌之风狂暴不羁,混沌之力撕裂所有。回溯数百亿年时光,一切……归寂原始微子……”
“……一切……归寂……原始……微子……”童话喃喃重复,粉嫩的脸颊一点点褪成苍白,“一切……归寂……原始……原始微子……微子……原始微子……原始微子……”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奇怪了,这四个字拆开来看,每一个字的含义她都明白,可为毛组合在一起,她突然间就愣是理解不了它们的含义了呢?她记得她虽是理科生,但文学理解力也绝对不差啊。
她愣愣地看着那双鲜红猫瞳,猫瞳里是浓郁的担忧和晦暗,担忧?壁虎妖怪在担忧什么呢?难不成是担忧……
“嘻嘻,壁虎妖怪,本人又不是得了失语症,只是文字理解力陡然下降,一时不明白原始微子是啥意思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大惊小怪。”拉开一个很怪异很僵硬的微笑,她又四下里张望起来,嗔怪道,“对了,壁虎妖怪,你说东说西说了一大堆,还是没告诉我阿奇和四不像怎么样了?”
利维坦伸手扼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这一次,他没有再用腹语,鲜红薄唇张启,浓烈的腐臭滚滚扑出,“小人儿,你听好,战麒和涅世被宇宙初始的混沌之风撕裂成无意识的原始微子,消失在宇宙中了。”
啪──
攫获住下巴的手被重重打掉,一双乌黑木然的狼眼瞬间灼烧出滔天怒焰。
“骗子!你这个骗子妖怪!”童话指着他厉声尖喝,“阿奇说过要我永远陪他一起活,四不像承诺永远陪我一起活,我们早就约好永远不离不弃的,他们怎么可能把我一个人扔下?!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她恶狠狠地怒吼着,一声比一声凄厉,发狂般对着利维坦又咬又抓。
“说!是不是骗我?是不是嫉妒?是不是不想我和他们在一起?”她使劲拽扯翠绿色长发,愤怒的火焰中燃烧出悲戚的绝望,“骗子妖怪,你说!你说啊!你说你是在骗我!你说你是在嫉妒!你说你就是痛恨我和他们在一起!你说!你说啊!我求求你说啊,说啊!”尖厉的怒喝接近嘶哑的残破,像一只濒临死亡绝境的母兽。
利维坦一动不动,任她疯狂发泄。他很痛,透彻骨髓的痛。心很痛,身体很痛,灵魂也很痛。自诞生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痛,痛得恨不能毁灭面前的一切,包括怀里的小人儿和……他自己。但是,他不能随心毁灭。他发过誓,永远不会遗弃小人儿。他会一直保护她,疼爱她,给予她最美的幸福。
“小人儿,我不想欺骗你。”翠绿浓翘的眼睫沉沉下垂,“战麒和涅世的契印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将她放在地上,让她面向平静如镜的金溪,大手慢慢撩开她的额发,露出整个额头。
金色的溪面像一面金镜,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形貌,激狂的抓扯撕咬在一瞬间停止。她痴痴地看着水面,额心是鲜红的圆底,斜斜盘踞着一条翠绿色的壁虎形态生物,诡异突兀。而她的左额角,原本印着一个青黑色和黑色条纹相交的丑陋小叉不见了,变得光洁晶莹,毫无瑕疵。
她抬起手,似抬起千斤之重,迟缓地,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摸向左额角,平滑的肌肤上再没有一丝浮凸的触感。她不断地摩挲,不断地摸索。
为什么会这么平整呢?为什么会这么光洁呢?虽然嘴里会偶尔抱怨被毁容了,但她从未真正嫌弃过那个看起来丑丑的小叉啊!
“阿奇,你说过要我陪你一起活。四不像,你说过要陪我一起活。你们对我承诺不离不弃,对我承诺会给予我幸福,为什么最终却是一场欺骗?为什么要在我付出所有感情后抛弃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低低的呢喃在最后转为高声叱问。
她凶狠怨毒地瞪着水面,那张倒映的小脸上乌黑狼眼变成血红,脸颊雪一样惨白,唇却鲜若涂朱,诡谲凄艳。凶戾的神情渐渐凝滞,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浅浅的自嘲的笑。
呵呵,她忘了,她怎么忘了?阿奇消失了,四不像消失了,好像……战麒哥哥也消失了。
花开花落,花开爱随,花落爱逝。
她本以为当有一天花落了,爱逝了,她的心不会冷寂,不会怨愤。她本以为闭上眼,她会在微笑中死去,没有遗憾。
可是,那种比死亡还空茫的感觉是什么?那在身体深处支离破裂的是什么?那像麒麟大殿的水晶柱一般哗啦啦跌成粉碎的又是什么?
啪──
随着一声轻微的坠落声,平静的金色水面终于脱离远古的宁静,荡起一个浅浅的圆圆的涟漪。
啪──啪──啪──
无数晶莹的雨点滴落,涟漪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她的幸福坍塌了,在无知无觉间化成掌中流沙。风扬起吹刮,她还来不及收掌握拳,便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童话的世界在这一刻归为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