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颠上隐隐的寒流站立不住,水银一样缓缓爬下黛色的青山,雾气弥重,将一切都掩盖在寂静中。空山鸟语,清幽脆响,顿顿传入耳中,听的不是很真切,有点耳鸣,所有声音都好像隔着一层似的。
陈娇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筋骨快裂开似的,手臂软绵绵酸痛得很。侧头看了一圈,没有人,床边放了一个木头墩子,陶瓷缸里冒白气,她端起来喝了一口,甜的,缓解了嗓子的灼烧感。
太冷了,屋里火堆还燃着,一离开被窝如同光着身子进入冰天雪地,抖了两抖她又缩了回来。坐在床上只剩脑袋露在外面。李存根安顿好了两头牛,喜滋滋提着猎物进屋,一打开门风霜夹裹着寒气争先恐后比他还先窜进屋子,连忙掩上房门,回身一瞧见她蚕宝宝一样坐着,脸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
火上漆黑的陶罐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李存根掀开盖子把收拾好的野鸡整个塞进去,抽掉一根柴,大火变成小火慢慢炖着。他搓了一把冰冷的脸颊,沿床坐下,瞥见水缸已经空了,帮陈娇把被子掖结实了,裹得更暖和,“还喝吗?”
陈娇困得厉害,摇摇头,眼皮在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刚才也醒了一回,天还黑着,以为在做梦,就继续睡了。
李存根摸了摸脖子,感觉不是很冷,挨着她的脸颊,心里软乎乎的,“六点多。把牛放出去我就进林子了。今天走运,一去就抓了一只山鸡,以前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逮到东西。阿娇,还是你运气好,咱们多转几圈,还有多的拿回家。”
陈娇迷糊着想了一下,昨天折腾到很晚,睡的时候都有叁四点了,他都不睡觉吗?看他朝气蓬勃,脸上泛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眼睛明亮如同星星,果然是年纪还小。
陈娇担心地抚着肚子,从李存根怀里扭出来,“我想洗澡。”
他敏感地察觉她心情不大好,朝她脸上梭巡般看了几眼,斟酌道:“这里没有桶也没有锅,太冷了容易生病,回去再洗好不好?”
陈娇生着闷气,感觉到身体里有东西大股大股流出来,照这样下去多待几天她一定会怀孕的。她胡搅蛮缠发泄郁燥,“我就要洗,我不舒服。”
他捉住她的手,像是安抚胡闹的小孩子样安慰她,“那吃完饭我烧水,可以简单擦一下。”
陈娇气不过,一拳头擂在他肩上,皮糙肉厚他倒是不痛,还觉得阿娇跟他撒娇闹着玩,凑着笑脸上来,“阿娇,过几天我就二十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陈娇拿他没办法,颇有点气馁,想说你放我走吧,念头一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送我礼物?”
他低下头,郑重道:“我已经得到最想要的,要回礼的。”
陈娇心头冷笑,没有说话。没有得到回应,他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不在意了,在她这里碰壁都已经习惯了。有些事不能琢磨,一旦过于较真,生活也就没有快乐可言了。他要求的一直不多,“阿娇,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月一号。”算起来也快了,以前每年不是有爸妈陪着,就是孟豫。她过得不算好,但还能温饱,那些正在担心她的人,要怎么办啊。
陈娇挣扎痛苦着,试探道:“就在家里也不能赚很多钱吧,还不如走出去,你还小,不管干什么都有前景,或者学个手艺,一定比在山里过得好。”
她其实还可以骗他说她已经决定不走了,一定好好跟他过日子,可是不想用这些东西来承诺他。李存根这一次倒是没有很激烈反驳她的意见,他阿爹以前就是轻信外面的人,跟人做野菌生意,结果弄得倾家荡产、死于非命。所以不但是阿妈,就是他也对山外头的人有一种强烈的敌对情绪。
陈娇头疼地捂住脸,不满道:“就是你们村,你敢保证人人都是好人。世界之大,鱼龙混杂,经验不足自然容易被骗,但是有我就不一样了。”
陈娇对上李存根沉默不语的表情,感觉自己被嘲笑了。要是她真厉害,今天也不会在他家了,陈娇直接道:“我以前过得好,在你家一点都不习惯,你说是对我好,我的物质生活从天堂跌到地狱,到底哪里好?”
她丝毫不羞愧,他自己承诺的,就不要怪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李存根紧紧握住她的手,“阿娇,如果……我真跟你一起出去,你不会离开我吧。”
陈娇犹豫了,她对他没有感情,还有孟豫在等着。恐怕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感情的事情需要培养,你很好了。”
回答模棱两可,他好像没听出来,口吻淡淡的,“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优秀,不然我也不会喜欢。可也不是只因为他优秀才喜欢的,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教会我好多东西。我什么都不用考虑,我爸妈都说我跟他在一起之后更难伺候了,都是他惯的,我以前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他分开……”
他就这样默默听她说男朋友,他们之间的甜蜜幸福,两人之间很深很深的爱情。他觉得自己心里起了一团火,整个人分裂成两个,一个受虐一样想打听更多,一个气急败坏一句也不想多听。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她是他的,他们之间也会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将取代那个人留下的一切。
今晚李存根要得更凶了,陈娇完全无力招架,整个过程都处于昏迷的边缘,在最后快睡过去的时候听到他好像说了什么,可是太累了,实在无力分辨。他说的是,“阿娇,给我个机会,我会做好的……”
啥都不想说了,总之键盘在我手里,谁也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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