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明媚暖阳下,艾格骑马登上一块略微高起的土坡,俯瞰自己指挥下精神抖擞军容壮盛,就连移动布阵都仿佛比往常快了几分的部队,从未有如此切身地体会到过……什么叫“春风得意”。
心情如此之好,除了天气晴朗外,还有一小一大两个原因。
小的是——龙钢甲穿在身上不仅安全感爆棚,还出乎预料的舒适。
铠甲大体上被龙钢鳞片覆盖,手肘和腋下等关节部位使用龙钢环链取代,鳞-链之间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巧妙工艺实现无缝衔接,最终让盔甲整体上在防护和灵活间取得了完美平衡。不仅如此,甲片和环链所铆接的内衬也有名堂:那显然是某种生物的皮,有着绝佳的柔软和强韧……这并不稀奇,厉害的是:即使经过了四百年的岁月洗礼,它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出现任何氧化、变质和腐朽迹象!
几天前,艾格还曾为龙钢甲的主人选择了“鳞甲”这种耗料甚巨防御力却一般的防具形态而颇感遗憾,但待到真穿了它几天,便渐渐开始明白这一设计的妙处。
锁甲,柔软贴身,对行动影响最小但防御力不足,没有形状支撑的自然下坠会导致重量集中在肩头,穿久了关节很不舒服;
板甲,防御力高,同等覆盖下最省材料却硬邦邦影响行动,不仅不能久穿,还毫无可塑性,需要量体裁衣才能确保妥帖合身。
鳞甲恰好介于这两者间。
它有形状、框架,能让重量均匀分摊到肩膀和躯干各处;它有可塑性,能靠收紧或放松来确保合身,却不会对动作造成太大限制;至于同等防御面积需要比板甲更多材料这一缺陷……
考虑这个,简直就是“皇帝一定用金锄头耕地”式的想当然。
马太效应广泛存在于一切领域,两极分化的通俗概括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己根本不该以常理来推断一位龙钢甲拥有者昔日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想法——能拿这种不可思议的材料做一整套护具的人物,一定是某位即使在瓦雷利亚自由堡垒中也拥有惊天财富、崇高地位和恐怖权势的大佬,这家伙只怕根本不在乎用料的多少。反正瓦钢那么轻,五六斤还是七八斤,又能有多大差别?用得多了,才更有炫耀的效果嘛。
好像很合理,但梅丽珊卓推翻了他的“炫富”猜想,并揭晓了其中的真正原因:龙钢甲制作者之所以选择鳞甲而非板甲,其真正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增加盔甲的整体表面积,好能在其上铭刻和附加更多的防护魔法——在末日浩劫前魔力尚未枯竭的时代,瓦雷利亚的龙王们骑着有翼巨兽翱翔天空与其它同样庞大的魔法帝国进行战争时,遭遇法术攻击的机会和概率,可远远超过有勇士跳上龙背来与其进行贴身肉搏!
Emmm……
龙钢甲再怎么稀罕神奇,也只是件外物,更加……或者说真正让艾格得意且满足的,还是佩戴于胸前铠甲外的那枚——闪闪发亮的手形徽章。
不知是顺利拿下君临所以心情大好,还是艾格在她被王座割伤时吮血、清伤和妥帖善后的一大通关心和维护之举让她感觉受用,丹妮莉丝那日在王座厅内从铁疙瘩上下地后,对艾格的态度一下重回自然和亲近——不但毫无芥蒂地首肯了他“留史坦尼斯妻女性命”的建议,同意将她们流放长城;也没有使劲追问他调查“投毒真凶”的进度,只要求他将此事提上日程;随后更是在出门回到红堡庭院内后,沐着夕阳余光,当着两条龙、无数无垢者、赠地军和俘虏人质的面,郑重地授予他这枚新打造的徽章,并公开宣布:指定他为女王之手!
徽章为银制,手工锻造、并无附魔,完完全全就是件凡物,若论成本,怕连龙钢甲上崩下来半块鳞片都不及。它珍贵的地方,在于它所代表的含义:尽管从一开始就是丹妮莉丝最强力最器重的支持和追随者,虽然在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暴毙后事实上已经肩负起了首相的工作和职责……但直到获赠这枚徽章,他才终于被正式认可为了阵营的二把手。
这前后的区别,就好比“情人”和“丈夫”:同样是睡一块,但他现在有了名分。
从佩戴上首相纹章这一刻起,他才真正代表坦格利安王朝,才可以随时随地以丹妮莉丝的名义行使司法、接见诸侯、调动军队资源乃至制定国策……这层授权和任命一日不被收回,见他便如见女王!
培提尔是丹妮莉丝的第一位首相,这点就如卓戈·卡奥是她的第一位丈夫般,成为历史无法再改变,但他艾格·威斯特成为了坦格利安第二王朝的首任国王之手。无论未来他提出的“大王领计划”能否完成,“将霸权伸张到已知世界的每个角落”的野望有未实现,至少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代开国元勋”痕迹,任何人都再无法抹灭!
***
刀枪如林,荆旗蔽空,两支部队面对面展开了战线。
人口不多但财富充足,这个特点让西境历来都选择走精兵路线。两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兰尼斯特军对阵不满一万的女王军前锋,乍一看似乎碾压,但与表象形成鲜明对比的:咄咄逼人、主动前压的却是女王军。
赠地军和少量多恩长矛兵气势汹汹地踏步而来,将彼此距离逼近至一箭之地,直到对方连扭头撤退的机会都失去,才停下来脚步开始遥遥对峙。
灭异鬼、降北境、慑服河间后还击退了不可一世的河湾,再加上一战覆灭了拜拉席恩王朝……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大胜下来,就连赠地军士兵本身都产生了自己“不败”的感觉,拿下君临后的简短休整和犒赏全军更是让已经士气高涨的部队生理上也调整到位。光鲜亮丽的西境军此刻面对的,是一支无论状态还是组织力都处在巅峰的军队,黑衣士兵们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甚至隔着百余米都让泰温麾下的前排士兵感到腿软。
炮兵、无垢者、女王的龙都在赶来的路上,今日之局势,哪怕叫十个泰温过来,十个泰温也都会选择服软。但即使这仗十有八九打不起来,艾格依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假设敌人下一秒就会发起冲锋的方式调兵遣将,完成了迎击的准备。
尚未及派人下达最后通牒,西境军阵中率先骑出一小支人马,高举着代表谈判的旗帜,向女王军前锋方向赶来。
片刻后,谈判队的首领被带到他面前。
“总司令大人。”来者身着金红相间的铠甲,向站在小丘顶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艾格恭敬地一躬到底,“听闻女王向君临进军,泰温大人特率兵前来助战,只因冰雪融化道路泥泞,才无奈失期,没赶上陛下大破叛军和伪王的场面……”
看身上纹章,这人应是兰尼斯特家一员,但时至今日,艾格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懒得知道。
“泰温大人,是想抢‘迟到’这个外号不成?”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开场白,讥讽之意溢于言表,“陛下早已明确警告,禁止西境出兵,泰温大人充耳不闻,真当一句误会就能蒙混过关?”
“您言重啦,总司令。”察觉艾格语气不善,又顶着四周杀气腾腾的赠地军士兵们注视,狮家使者似乎也有点心慌气短起来,“泰温大人为避免误会,可是特意选了条不经过河间的路线以示无敌意,这份诚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来意么?”
玩文字游戏?
艾格不屑地撇撇嘴,这就是思维方式不一样了。
在封建体制下,世袭诸侯的地位和权力不来自上级授予,而来自本身的属民、土地和军队,彼此间不存在无条件的效忠和天然的站队。联盟条件没谈拢所以当骑墙派——这件从现代人视角看卑鄙又可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简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天经地义。当年簒夺者战争时,“迟到的”佛雷侯爵明明是故意没及时赶到战场,劳勃阵营为什么没有给予大力惩戒?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人家故意迟到只是表象,更深沉的原因其实还是:彼时几乎半个七国骑在墙上观望,河间地更是有一半诸侯明确站在红龙旗下,若因佛雷家阳奉阴违摇摆不定就下死手,必然会引起更多中立势力的不安将他们赶向对立阵营,甚至逼得本打算归顺的西境、本可以投降的河湾和多恩都死战到底,让大局已定的簒夺者战争再添变数。
正因如此,即使劳勃、艾德和霍斯特·徒利等人再不耻瓦德大人的行为,也只能嘴上给他按个“迟到的”外号出口恶气,手底下却绝不能对佛雷家族开刀。
但今天,泰温·兰尼斯特自以为稳妥的基本操作,选错了对象。
艾格不是旧贵族,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抓住这世上暂时只有自己一方拥有火器的短暂时间差,极尽可能地利用这种碾压优势,狠狠掀翻看似牢不可破的阶级固化,打破历史车轮,替以自己为代表的新贵军功阶级消灭尽可能多的既得利益者,抢出蛋糕份额来!
这可能看起来有点狂,但事实就是:在成功拉拢北境、河间和多恩三国后,女王阵营内的空位已经接近饱和。艾格现在不仅不怕骑墙派倒向对面,反而怕敌人不跳出来,不给他下死手的机会!
若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挤上船活到战争结束,胜利的果实可是不够分的。他,不需要更多盟友了。
泰温是詹姆和提利昂的父亲,弥赛菈的爷爷兼外公,若非迫不得已不能杀。
但肉体不能杀,不代表人设也不能杀。艾格今天就是要干掉那个铁血、冷酷且不可一世的老狮子,为“卡斯特梅的雨季”奏响终章,踩在他的“尸体”上向外界传达这个信息:我在孪河城送出的“征服宣言”,可不是放屁。骑墙派绝不会有出路,各位大人,时代变了!
“罢了,我相信泰温大人的诚意。”不想再扯皮,艾格翻了个白眼后转移话题:“想必他已经穿好黑衣,并安排好北上长城去的行程了?”
什么玩意?狮家使者咽了口唾沫,迷迷糊糊地答话:“这个……泰温大人此行派我前来,是因认为——提利昂并非他最合适的继承人选,欲与女王陛下最后协商一番……”
这老头,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我已被陛下选定为女王之手,回去告诉公爵大人:若他想寻人商量,来找我便可以了!”艾格偏头过去,朝自己的侍卫高声下令,“来人,把我为泰温大人准备好的礼物拿来!”
片刻之后,在狮家使者和在场无数士兵们的注视下,跑去取“礼物”的卫兵排开人群重新挤了进来,平举的双手上,赫然托着一套用料考究制作精美的黑衣。
“你,把我的礼物带回去呈给泰温公爵。”
艾格用丝毫不带感情的平淡语气指了指黑衣,转头看了看军阵的后方——短暂的等待后,一支人数极少所带东西却一大堆的部队也抵达战场,炮兵到了。
“告诉他老人家,半小时之内,穿好黑衣来见我。他不过来,我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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