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家里。
她家是全村最破的一座屋,房子四处漏风,只能用油麻纸勉强遮盖,地面上总是阴暗潮湿,不时有蟑螂老鼠出没。
总之,这里透露着一股阴暗腐败的气息。
虽然这里是她家,但牛容总也喜欢不起来。
她把行李放到桌上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一张有些许破损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搂着一位男人的脖子,冲镜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牛荣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正是自己与父亲。
她又来到家后院,院里种植着一棵桔树,虽然叶子枯黄,整棵树看上去非常苍老衰败,犹如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但它确实是一棵桔树。
这棵桔树是自己和爸爸在两年前的春天种的,那时,一双稚嫩的小手和一双苍老的大手合伙将其种下,少女开心的笑声与爸爸苍老的笑声仿佛此刻就回荡在耳畔。
可如今,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棵桔树竟然枯死了。
牛容感触极深,用手摸着它粗糙的枝干,忆往年,叹今夕。
然而,就在牛容回家的第二天,噩耗传来。
座机里面传来国语老师焦急的声音:“你爸爸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牛容的大脑“轰”了下。
“据那儿的工友讲,昨晚你爸爸为了救一名小工友,当时,那小工友因操作失误,导致头顶的吊板摇摇晃晃,你爸爸见状不妙,立即把那名小工友推开了,而他自己的手脚却被吊板砸伤了!现在生死未卜,目前躺在市医院里,已然快不行了!”国语老师在电话里头焦急道。
快不行了……
她猛然感到呼吸一滞,惊慌的向后退了几步,手里的电话几乎握不住,牛容仿佛置身在一片黑暗中。
“喂……”
“老师,我……”她想有种大哭的冲动。
“老师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要忍耐,忍一下,克制住。”
“我,我要怎么办?”牛容失魂的跌倒在地,她的世界一下子昏暗了,一系列发生的事情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水,一下子将这个可怜的女孩席卷起来,并将她狠狠的拍在岸边的礁石上。
“你能明天来一下,去医院看望下你的爸爸吗?”国语老师心有不忍。
“老师,我……会的……”牛容哽咽道,她的心好疼,像有亿万只虫子在那里咬一样,明明自己很恨他,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回想起爸爸以前对自己万般好的画面,牛容就心如刀割!为什么,为什么人都要等到失去时才方知珍惜?
“哇哇——”再也忍不住,牛容大哭起来,嘴里嘶吼道:“爸爸,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孩子,你要坚强,要坚强!”国语老师也有些哽咽。
“老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牛容撕心裂肺的吼道。
“孩子,振作点……”老师的安慰话语牛容几乎没听见,她浑浑噩噩的挂断电话。
夜晚降临,牛容泪流满面的躺在床上,不时抱着被子哭泣,窗外的月光惨白的照着大地。
她说到底也是个16岁的女孩儿,承受不了如此剧痛。
“爸爸,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对你,对不起。”牛容痛苦的自言自语,用手狠狠的砸着头。
一霎那,悔恨占据了这个年仅16岁女孩的心。
这一夜,牛容基本无眠。
天刚一蒙蒙亮,她拿出放在枕头下面的钱——这是爸爸以前给自己的零花钱,她一直没舍得用。
现在,她必须要用这些钱坐车赶到黄原,立刻,马上!
呵呵,说起来真是可笑,自己昨天才从黄原回来,如今屁股还没坐热,自己又要走了!牛容想到这儿,嘴角情不自禁的荡漾出一丝苦笑。
辗转了大半天,下了火车后,她终于来到了黄原,且脚刚一落地,牛容立马拦上了一辆人力车。
“师傅,去市一医院,能不能快一点啊!我赶时间呢!”牛容看着前方,着急道。
“姑娘,咱是最快的速度了!”车夫马不停蹄的跑着。
她双手握紧,心里默念:爸爸,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终于来到了医院,牛容发现夜西正在医院入口站着,似乎是在等人。
“我在等你,是国语老师叫我来的,你爸爸昨晚被送进医院,快跟我来!”还未等她开口,夜西便急急道。
牛容她俩来到拐角处的一间病房,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的一个浑身包着纱布的男人,男人的脸庞瘦削,两边的歡骨特别显眼。
“爸爸——”牛容大叫。
他没有应答,依旧闭眼。
“爸爸!”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同时紧紧的握住他那双冰凉且布满伤痕的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
犹如苍老干树皮一样的手背,上面的虎口还未结疤,另一边的虎口又被震开了,那只手臂也是干瘦的,看起来是无力的,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双手臂是如何能抗的动坚硬的水泥?如何能拉装满石子的推车?
牛容眼里汪着泪,猛然想起,她的爸爸,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