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年多出个闰十二月的缘故,寒冬显得格外漫长。
连连阴天难得放晴,三人骑行在官道上,两侧风光一片苍茫,明明已有数日未曾降雪,却不见冰雪消融的迹象。
告别知府后,赵曜等人即刻骑马赶往福禄村,至于那叔侄二人,自然是留下来做笔录。
前身虽有骑马经验,但对于此生而言,赵曜还是第一次骑马,强烈的颠簸感起初还算新鲜,但过上一段时间后就只剩下恶心。
也不知有没有哪条命途的境界唤作骑兵......
天旋地转间,赵曜心中莫名浮上这个想法。
一骑当先的阎怀义突然放慢了速度,行驶至他身旁,问道:“赵小子,你是不是在卷宗上查到了什么?”
赵曜强忍着胃里翻涌,回答道:“失踪者大都是游商的货郎,又或是山野的猎户,故而直至镖队失踪前都未能引起府衙重视。”
“这些人经常在乡野活动,失足落洞岂不是很正常?”
夏启良不由得笑道:“货郎脚步遍及全府,怎么可能不熟悉银山路径?猎户靠打猎为生,大都眼神极好。这些人失足落洞显得过于滑稽可笑。”
阎怀义怒目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赵曜赶忙道:“其实最主要的是他回答我的最后一句话时说谎了。”
夏启良:“也就是说他恐怕知道这些失踪者的去向?”
“嗯。”
赵曜想了想,继续道:“农以新整个讯问的过程句句属实,而这农来福除开最后一句居然也未撒谎,两人证词的矛盾之处无非集中于矿脉与白事上。
“至于佥事大人偷...咳,寻来的那具尸体究竟与此案有何渊源,我想咱们到了这福禄村应该就会有答案。”
说罢,眼前银白的景象渐渐褪去,一座荒芜的山屺映入眼帘。
远远看去,寻不到半株草木,唯有丛生的怪石镶嵌在红壤上,就连冰雪也未能留下印迹。
夏启良喃喃道:“此地山势好生奇怪,我虽看不出有无矿脉,但.......
“这福禄村建于山峦环抱间,不藏风纳气也就算了,反而以活人生气去带动此间气流运转;又无河流经过,怎么看也不像是阳宅聚积之所。
“能在此生活三代人,实在匪夷所思。”
赵曜从马背跃下,脚掌着地的瞬间,一股踏实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顿时心生寒意。
见两侧陆续出现满脸警惕的村民,赵曜这才压下心中的不安。
随即对做贼心虚的阎怀义道:“走吧,咱们去会一会村正。”
......
与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不同,村正家的堂屋显得格外朴素。
待众人落座,满头白发却体格健朗的村正疑惑道:“不知各位大人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赵曜开口道:“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为调查失踪的镖队而来,不知村正可有线索?”
“此前不是有位大人已经来调查过了吗?”
村正扫视众人,眼神古井无波:“此地离淮扬府城骑马不过半日行程,怎会有镖队路过福禄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阎怀义当即炸毛:“上次前来你们满口都是不知道不知晓,随便几句给我打发走了!”
见村正的眼神凌厉起来,赵曜赶忙安抚住这个猪队友,人家只是随口一诈,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赵曜问:“听闻贵村挖掘到了那传说中的银矿,是否属实?”
村正深深看了赵曜一眼,叹息道:“看来是来福那家伙说的,老朽已经着笔书写公文,待到年后自会上报官府,这银矿我福禄村断然不敢独占。
“难道各位大人是来治我们私挖矿藏之罪?这一点老朽可以保证,村民们家中除了捡拾的散矿外,绝无任何矿石私藏!”
“可否带我们下矿一览?”
赵曜从怀中掏出从知府那儿要来的批文,如若对方拒绝,自己就以官家之名强行搜查。
“有何不可。”
村正淡然一笑,起身便对一旁候着的两名青年微微颔首,随即躬身歉意道:“矿洞阴寒,老朽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恕不能作陪。”
“无妨。”
赵曜给了夏启良一个眼神,他当即上前搀扶道:“在下对此地风水着实好奇得很,老人家可否陪我在村里四处逛逛?”
“哈哈,只要大人不嫌弃老朽步伐缓慢就是。”
村正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毒,而在阴阳眼下七魄呈现蛇鼠混杂相,除秽与非毒做主,又惊又怒。
......
夜晚。
三人相聚于村正提供的住所,这是一栋破旧的乡间客栈,从外表的蛛网结尘看,恐怕已是废弃许久。
仅是草草收拾了内里,换上全新的被褥后便用作招待官员的住处。
对此赵曜并未抱怨,以前出差时什么招待所没住过,像这种客栈只存在于旅游景点,一晚上怎么也得大几百。
只有夏启良一直喋喋不休道:“天杀的福禄村,我这辈子还没住过这种鬼地方!”
“滚犊子!”
阎怀义被念得心烦,一脚踹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夏启良灵敏躲过,顿时气急:“有得住就不错了,老子上次来查案可是露宿荒野整整七天!”
夏启良不敢继续招惹,连忙对着一脸心事重重的赵曜,问:“矿脉怎么样?真有那传说中的银矿?”
闻言,赵曜惆怅道:“我本以为矿脉只是個幌子,福禄村行的是诸如五鬼搬运之类的神通术法。结果我和佥事大人......”
阎怀义打断道:“别什么佥事大人了,你就和夏小子一样唤我一声阎叔就是。”
“再说了,此行全都听从你的安排,我就是个护卫......”他嘟囔着。
赵曜顿了顿,重新组织好语言:“我和阎叔跟随那两名青壮进到矿洞,隧道深长,到处是裸露在外的银矿。也确实如他们所言,山野外有大量的探洞,但别说尸首,就连失足坠落的痕迹都没有!”
说罢,他转而问道:“子安在村中可有收获?”
夏启良脸色一僵,讪讪道:“那老....老登!到处带着我瞎晃悠,别说祠堂了,我连农以新的住处都没能进去!”
赵曜叹息一声,正欲询问阎怀义有关祠堂的信息,莫名心生不安,如芒刺背。
恍惚间,噬人的阴寒顺着脚踝蔓延全身。
从踏入福禄村时起,那股令人不安的目光就无处不在。
循迹望去,只见破损的窗户被一个巨大的灰色瞳孔所占据。
而这里是......
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