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和县,据传原本是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原名北河县。
后河道南移,这才更名为北和县。
县城内有人口七万有余,在兴元府十三县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县。
这七万有余还是仅仅记录在册的数量,若算上隐户奴仆,哪怕没有十万人,估计也相差不远。
远远望去,北和县的城墙显得陈旧,甚至略带破败。
青石所筑的方砖历经数百年时光,风吹雨打下,已是斑驳点点。
城墙头上许多青砖,早已腐朽脱落,却也没人去管。
兴远府不是边关,没有蛮人来攻城叩关,此地官员自然也不会浪费银钱去修缮城墙。
城门外有几名昏昏欲睡的官差值守,向往来行人商贩,征收城门税。
普通进出城池的百姓不收,可牛马一类的大牲口与带着货物的商贩入城就需要缴纳城门税后才能进城。
莫刀亮出随身携带的路引证明身份,两人这才入城。
城池内外往来百姓匆匆,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咱们先去买些东西,这才好去县尉府上拜访。”莫刀开口。
陈墨找了个集市,买上些点心干果茶叶纸墨等礼物,加在一起约莫花了三两多银子。
陈墨他们这次去拜访,是代表孙将军的面子,礼物不说多么贵重,但也绝不能太轻。
向卖点心的商家,问清县尉府的大致方位,陈墨他们这才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敢问二位是?”县尉家的门房见两人身高体壮,当下也不敢怠慢忙招呼询问。
“我们两人皆是兴元府镇守,孙守仁孙将军义子,今日特来拜访李县尉。”莫刀报出两人身份,说明来意。
“那二位快请进,我们家老爷如今在县衙,还请两位稍候片刻。”
门房闻言忙请二人进院,陈墨手上的礼物也自有仆人接下。
县尉所住的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青石大院,院落内还修筑着几座亭台。
跨过前院来到主院正厅,厅内摆放着半新不旧的红木家具,还挂着几幅不知从何处淘换来的名家字画。
见有客人前来,两名丫鬟这才点燃厅内暖炉。
县尉不在,县尉夫人便先出来招待二人,命人奉上茶水点心。
未待多时,只听到一声爽朗的大笑,李县尉身着官服匆匆赶来。
他看面相不过四十许,一张白胖的圆脸上尽是笑意。
早年他应当也有武艺在身,只是这几年逐渐稀疏,所以才会发胖。
“县尉大人。”陈墨鞠身拜见。
“李县尉。”莫刀拱手行礼,他亦有八品官职在身,李县尉不过与他同级,他还不必向其鞠身下拜。
“不必如此客气,你们既是守仁兄的义子,喊我一声李叔便是。”李县尉神色随和,语气中尽显亲近之意。
“这是义父给您的信。”陈墨从怀中取过信件,双手递了过去。
礼多人不怪,接下来还要求人帮忙,恭敬些总没大错。
李县尉接过信件打开来回看了两遍,这才望向陈墨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契书可在手中?”
陈墨从怀中取出一只携带的契书递给李县尉,他拿过又看了看,扭头吩咐一旁仆役道,“去东市把孙婆子给我喊来。”
县尉与县丞等同,都是县令属官,主管县内治安辑盗等一系列事务,若是较小规模的山贼土匪,县尉也会去围剿,不会直接通知地方厢军。
孙婆子既是商人,尤其还是贩卖奴仆的人牙子,那就必须打点好他这个县尉的关系,不然生意做不下去。
吩咐完此事,他又拉着两人饮茶闲谈,问了些孙将军的近况。
“老爷,人带来了!”仆人在门外高声呼喊。
孙婆子穿着一身花布灰袄,战战兢兢走入厅内。
一路上她都琢磨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然县尉大人为何突然要见自己。
她显然不认识陈墨,这实在正常,现在的陈墨跟半年前刚刚逃到兴远府时差距实在太大。
“你可记得半年前,你曾手中买下一位叫赵瑜的灾民卖给城西刘家。”李县尉拿过契书,随手递给孙婆子。
她拿过这份契约仔细看了看,脑海不断陷入回想,半年前灾民太多,她每天都要卖好多人,买好多人,哪里会记得如此之清。
不过这份契书肯定是自己所写,上面的字迹她记得清楚。
“回大人,确有此事。”哪怕一时没想起来,可看着这份契书,她也不敢否认。
“这人是我这位义侄的发妻,我现在随你去趟刘家,把人赎出来。”李县尉起身道。
倘若只有陈墨一人前来,那他固然会帮这忙,可最多就是差人去办。
但莫刀也跟着,那他就得亲自陪同。
一行也没乘马坐轿,就径直向刘家走去。
途中孙婆子显然回想起赵瑜,不由频频侧目望向陈墨。
她实在是不敢把面前这个龙行虎步身高体壮的壮汉,与逃难而来身形枯瘦,差点饿死的灾民当成一个人。
可她明白,无论自己愿不愿意,这两人就是一个人,现在她只能在心里面祈祷,那赵瑜最好别有事,最好还活着。
不然刘家会是什么下场她不清楚,但自己是绝对别想活了!
谁能料到啊,当初一個逃难差点饿死的灾民,如今短短不过半年,转眼竟和县尉大人搭上了关系!
刘家不算什么世家,但却是这北和内数一数二的殷实富户。
“今日县尉大人怎么突然造访,也不提前知会小老儿一声,好让我早做准备。”
头发花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刘旺时得知县尉亲自前来,一路小跑从屋内走出相迎,言语中带着几许谄媚与畏惧。
他们刘家发家,也就是在自己父亲与自己这两代人,家中有不少钱,可时至今日还没出个有功名之人。
要不是平日里给县衙几位老爷送了不少孝敬,他家的家财根本保不到现在。
今日他实在是想不到,县尉大人为何要突然拜访。
孙婆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声解释此时情况。
短短不过数语,刘旺时便了解来龙去脉,他心中一时也不安起来。
他家中仆人少说有五六十个,他最多认识几个常在身边服侍的,这个名字他确实没听说过。
他家中的底层奴仆被打死或是染病而死,并不算常事,可一年到头也有那么七八个。。
他现在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赵瑜最好还活着,不然自己最好的结果都是散尽家财苟全性命。
他的钱有不少人盯着,没理由的时候都能巧取豪夺,更何况有了这下手的理由。
“老爷,有这人,负责给几位小姐太太浆洗衣物。”一旁管家闻言忙道。
“那快去把人给我请过来。”刘旺时,当下如释重负。
这人还活着就成,这人要死了,那他也别活了。
“我跟你一起。”陈墨说完紧随在那名管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