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眯着眼假装喝醉,又补了一句,“若我没猜错的话,张韩身上应当还有平定兖州内乱之功。”
平定内乱。
这是武功,不是文治。
糜竺和糜芳不得不再审视孙乾所说的这个人,如此多的丰功伟绩,足以见得他是一名建功狂魔,而且文武都很出色,才能站在这个位置。
这样的臣子必然不会被埋没,但也有可能遭到主君猜忌防备,不得善终。
可这个隐患,在他出言提醒救下曹老太爷起,就会不断淡化,在今后的十年,乃至十数年内,曹操若再能拉拢,嫁女联姻,自然就是自家人。
怎么想,这个张韩的路都会很顺,但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这么干,难道不会被同僚记恨吗?
“吃酒。”孙乾举起酒觥,四平八稳的笑着邀酒,糜竺和糜芳的思绪被打断,也陪笑同饮。
……
转眼春日过去,天气越发的炎热。
徐州因南北都有战事起,导致流民四蹿,田土荒废,陶谦即便是下了重令,也抓不到多少人丁来种田。
加上饥饿、流荒,竟在许多村落引发了热疫,整个徐州到处都是死气沉沉,可同样也是暗流涌动。
在五月,陶谦杀了上百散布流言的暗探,但此时却发现流言已经深入人心,难以更改。
再加上疫病横行,各处粮荒,当初倾力打造治理出来的粳稻丰积的兴盛景色已然不复。
在忧患之中,已六十三的陶谦,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并不是单单忧曹军强盛。
而是这满目疮痍的局势,他根本不知从何打理,以至于在今晨,笮融亲写了一封劝表,想让陶谦早做迁徙奔投的打算。
无奈。
陶谦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一叶扁舟上,被狂风席卷,漏不可补、桨不能摇,左支右绌难以自顾,已无力回天了。
“如今,局势便是如此,将军是我大汉温侯,斩董贼之功可谓名震天下,堪为当世无双之神将也,”陶谦强打精神,躺坐在榻上,眼神萎靡的盯着眼前的一名威武不凡的武将。
吕布经过长途跋涉的绕行逃命,又在兖、徐交界处几次屠杀、劫掠过往百姓,以保全自己精锐骑军的存活,现在人也憔悴了许多。
胡茬遍布面颊,双眸之下眼袋略深,已有些颓败之色,不过眉宇之中也生起了些许生气,这是最近方才一扫阴霾,重新拾起意气风发。
主要是前几日,陶谦曾让吕布到内屋一叙,有意要把徐州子民交托给他,于是吕布当即觉得自己逃到徐州之后日夜苦闷饮酒、沉迷酒色掏空了志气,使得他越发憔悴。
所以下了决心戒酒。
听完了陶谦介绍徐州如今状况之后,大致态势也就了然于心了,南方,屏障陈兵之地为下邳和彭城两郡;而北方则是开阳,也就是临近东平、琅琊两郡。
现在开阳屯兵的是臧霸,与鲍信割据,彼此都不能插足去别处,已经被牵制得死死的,想要守住徐州,唯有和袁术联合,方才能抵抗。
“我听闻,刘玄德也在夏丘对吧?”
“是,”陶谦点了点头,“本来,也想过将徐州交托给他,不过刘备虽有才德、名望,但终究是地位低于田楷且从属公孙瓒,故不如将军地位。”
这话说得在理,我斩董卓之功,换取了大汉将军的官位,又有保驾之功,得到温侯爵位。自雒阳起,就已经是武威传于天下也。
昔日虎牢关下,他们兄弟三人联手,都只能与我平分秋色,我在徐州陶谦自然不会考虑刘备。
吕布心中所想虽然傲气,但嘴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看来此后,我当多与玄德结交,我们勠力同心,可守徐州不失,那曹操在兖州也并非稳固,境内的士族大多不服,我观他虽有防备,但不敢再长途跋涉东征徐州。”
“陶公尽请放心便是,不必这般担忧。”
“呵呵呵,”陶谦不置可否的轻笑出声,紧盯着吕布的面容,“温侯,徐州交托给你,老朽还有一個请求,请温侯务必要答应。”
吕布本在笑着,闻言立刻笑容一滞,正色抱拳道:“陶公请说。”
他不认为会是认义父义子这种无聊的事,当然,能得一座徐州肯定是有代价的,天上岂会掉馅饼。
“我想返回丹阳老家,家中妻小随我一同而往,请温侯送我一家回去,而且,留些钱粮、金器,让他们可以苟活在这乱世。”
陶谦诚恳的说道。
吕布愣了愣,立刻感受到了陶谦的心意,这是争雄已败,雄心全数破灭,唯想回到家乡终老的心思。
他是真的不愿再劳累奔波了,已经无论身心俱已被曹操击溃,不敢再战。
想到这,吕布不免心里轻看了陶谦几分,终究是老了。
他点头应承下来:“陶公放心,布会送你们一家回到丹阳,且赠锦衣玉器,奴籍千名。”
“多谢了。”
……
五月上旬,陶谦让徐州予吕布,并举家迁往丹阳,吕布支粮库钱财赠予,并且随行奴籍之人达到千名,运送钱财、粮食的车马有五六十车。
而陶谦则不幸于途中逝世,其三子及其余家眷,回到家乡安置,并且得到大量钱财。
在临走之前,陶谦将旧部带走一部分,允许他们解甲归田,但曹豹所部的几千丹阳心腹兵马,却留在了徐州。
同时曹豹嫁女于吕布,结为姻亲,得以稳固了徐州丹阳派,共有兵马一万余人。
是以,借助曹豹的兵力,吕布以此得到了士族的暂且依附,将各地政令下达,并且开始征役兵马守境。
其实征役倒没有太过顺利,主要是世族奴籍之人被征出来不少,充入军营操练为士兵新丁,以此积蓄力量。
不过屯于夏丘的刘备,虽有吕布多次相请,却没有来过郯城相见。
让吕布耐心逐渐丧失,下令断掉原本陶谦答应供给的粮草,让他自行在境内征粮。
当然,命令还是写得较为诚恳,以境内粮草不足为由,给双方保全了再商议的余地,若是刘备肯来请求,并且名言依附,那吕布就会再次拨粮。
刘备收到消息时,正在家中等待糜竺、糜芳的消息。两人曾说过,自庶人出身而起的英才中,有一人名叫孙乾,才能出众、眼光长远,而且与他们关系可谓家族相交渊源极深,可去劝说其人,一并来投。
没想到,糜氏兄弟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陶谦病逝,吕布接任徐州的告示。
而且,吕布多次请他去郯城,刘备都拒绝不去,一拖再拖,现在终于下令不予粮草,要逼迫他低头了。
没有粮草,他在夏丘自然就无法驻防。
而糜氏兄弟又久久没有消息。
“兄长,现在作何打算?”关羽沉思许久之后,拱手问道。
他有些怒气在心,但兄长在前尚且情绪如常,不好发作。
但张飞就不是如此,他气得越过关羽到刘备近前来,双眸圆瞪,抱拳低沉道:“兄长乃是大汉宗亲,怎能受那三姓家奴的挟制?”
“如今咱们占据夏丘,百姓并无惧怕、规避之意,征粮亦无虑也,不如征得粮食再将下邳外的城寨全都攻克下来,让他吕布疲于应付,便可自据此郡一半!再广招那些不服三姓家奴者,齐聚于此,夺取下邳!”
“谁知那陶谦是否真的属病逝,万一是吕布暗中威逼,得徐州不正呢?俺可记得这徐州原本是要给兄长的!”
张飞暴怒之下,竟将攻伐战略、出师之名全都说了出来,一看便是根本没打算和吕布联合。
刘备悲叹了一声,平视前方,道:“再等一等,那两位糜氏的英豪去了这么久,应当这几日就毁回来了。”
但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本来顺风顺水的局面,一下要变成竹篮打水……刘备心中奇怪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