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配合跳舞果然轻松了不少,路明非的一根弦还是能派上用场的,不在乎舞步,只专注上半身,他可以说作为一个初心者级别的水平,动作已经很棒了。
不愧是跟陈雯雯练了三个月的男子,想来当初路明非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再用上学过的校舞,合作的对象还变成了比陈雯雯更优秀的楚子涵。
上身的动作很快通关,楚子涵也表示认可,接下来就是难度大了不少的舞步了,路明非小心翼翼,以免又犯刚刚的错误,楚子涵用眼神指导他。
说来也奇怪,他和楚子涵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此刻楚子涵的每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都一清二楚,只要放松心情跟着她的指示,脚下的舞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了。
照这种节奏下去,路明非很有信心,八天时间他也能练成可以上台的水准,反正校舞这个东西又不讲究专业,只要表演到位,稍有瑕疵也是可以被接受的,谁都知道并非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舞蹈好手。
他们的训练以1個小时为单位,每50分钟刚好够cd循环9次,接下来就休息10分钟。
不得不说楚子涵做事是相当精细的人,就连这种事都有固定的时刻表,休息的时候她会从家中的酒窖里拿来冰镇的饮料。
路明非看着上面读不懂的标签,舔了舔嘴唇表示有没有可乐,他这土包子还是更喜欢廉价的快乐,结果楚子涵说有,路明非也就不在乎直接喝到爽歪歪,肥宅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一瓶可乐只要两块五,但就算是这两块五对他来说也是种奢求,他那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都得花费在网吧打星际里,那可是高消费活动。像冰可乐这样可有可无的饮料,能不喝还是不喝为好,省钱。
人穷志短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生活都过的那么拮据,又怎么能硬气的起来呢?不为五斗米折腰固然是高风亮节,但那也得有本事才行,朝廷可是愿意征召陶渊明当个著作佐郎的,他路明非又不会跳出来个富婆说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回去跟我当了压寨夫人先。
楚子涵自然是不会喝可乐那种东西的,家里有只是出于楚糸的爱好,她更倾向于喝点运动饮料。
这个地下室会陈设的这么干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也算半个她的道场,闲暇时会在这里舞刀弄剑。
不过这些路明非都是看不到的,那些关键的东西都藏在关键的位置里,以免家里忽然来了客人,发现一堆违禁品。
“对了,表演的时候记得要换正式一点的衣服。”楚子涵忽然想到。
“西装礼服?学姐你高看我了,我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路明非苦笑。
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种衣服多半价格又贵,唯有什么足够盛大的活动,才值得付出一次,要不了多久就会长高又没法穿,路明非显然在那个家里并没有这种待遇。
“他们对你不好么?我看你从来都不参加身边的集体活动。”
路明非愣住了,什么叫做我看你,这短短的三个字好像含义很多啊,翻译过来难道是楚子涵虽然没怎么跟他接触过,但经常在远处看着?所以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一介贫苦衰仔,何德何能啊?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是楚糸同桌这一条关系了,学姐了解他,是担心他对可爱的妹妹意图不轨。
“说起来还挺复杂……”路明非挠了挠头,“他们不会缺我吃缺我穿,家里什么都有我一份儿,我可没住在橱柜底里的哈利那么惨。可他们也不会给我什么多余的钱,不参加我的家长会,不愿意过问我的事。感觉就像放养的娃,学姐你知道放养一个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不知道。”楚子涵很诚实,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她的人生那么极品,前有极品爹妈后有富豪继父,怎么可能懂得衰仔的人生?
“但我知道农场散养的鸡。”她补上一句,“那些小鸡也是这样,有吃有喝还有的住,什么都不用担心,过的比野鸡好几百倍。唯一的问题是长大了它们就会被拎出去宰了。”
这个类比委实是够生动的,路明非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是叔叔婶婶散养的小鸡儿,养不死就算成功,唯一的区别是长大了他会远走高飞,而不是被抹了脖子下锅炖成小鸡炖蘑菇。
“学姐你的嘴还蛮毒的嘞。”路明非只好说。
“让你不开心了我很抱歉,只是觉得很像。”楚子涵微微低头,这就算是道过歉了。
“没有,我觉得很形象。作为一只普普通通的散养小鸡,我在那家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路鸣泽才是那只骄傲的公鸡。”
“礼服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是我邀请你来帮我的忙,当然得我来解决。”
路明非唯有点头轻声说嗯,以学姐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借一套。
但他显然低估了楚子涵做事的风格,楚子涵是准备直接给他订做一套,身材数据这种东西在学校那边的教务中心随便就能查到,作为现任学生会长,楚子涵当然有这个权利。
休息过后他们又重新开始排练,直至深夜,今晚路明非就这么在楚家留宿了,今天是周五,明天就会迎来假期,这种日子里即便他夜不归宿,叔叔婶婶也不会说什么,只要第二天还能按时出现在家里喘口气儿就行。
起初路明非还想拒绝,因为直到这时候楚家的爸妈都还没有回来,自己作为一个单身男在只有两位姑娘的家里留宿,多少有点不合适。
但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外面已经变成水帘洞,屋檐上垂下来水柱般的豪雨时,他的气势立刻就打了一折,在这种天气里老远冲回家,结果很可能是下辈子注意点。
于是他终究是留了下来,呆在一间客房里,被子盖到肩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眼睛瞪得像铜铃,房门紧闭着,墙壁上的小夜灯照亮了小小的一隅,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天气里委实温暖又享受。
今天真是魔幻到爆表的一天,前有楚家姐妹变身魔法少女大战怪物死侍,后有衰仔有幸搂着女神的腰跳上一曲探戈,如果说他过去的人生平静如水,今天这一天就好比陨石掉进太平洋,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想当初入学军训的时候,一整个男生窝都在讨论如果泡到了楚子涵该怎么办。强硬派表示坚决推倒,以自己的水平能让她三天下不来床,文艺派表示要让她给自己膝枕,听她给自己讲故事,男子汉派表示入赘之后要擅用鹿天铭的关系,做一个商界顶天立地的汉子,把楚子涵宠成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
最后脱颖而出的是个江湖派,那哥们也是练过的,将来势必要去当兵保家卫国,他说这世界要是个江湖就好了,他跟楚子涵组成神雕侠侣,天为盖来地为被,行侠仗义浪迹天涯。跟这哥们的浪漫一比,前面的兄弟们都是凡夫俗子,充斥着低俗的欲望。
如今岁月荏苒时过境迁,当年夜谈的男生们多半泡到了别的女生,就剩下他这苦哈哈的衰仔无能为力,偏偏就是这个衰仔变成了离女神最近的人,甚至得到了在人家家里留宿的权利,甚至不久之后还要同台共舞。
何德何能啊他?光是想想将来要一起跳舞的那天就觉得害怕,又不是单纯的表演,是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搂着楚子涵,舞伴这种东西不都是留给自己最在意的人吗?再次一点说也得是好朋友,可偏偏是他路明非要出现在那个位置上。
总感觉到了那天不是满心幸福的好比走进婚礼现场的新娘子,而是浑身绑满锁链赶赴刑场的囚犯,上台的时候大伙儿得看在楚子涵的面子上,才不会对他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吧?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犹豫要不要明天一早起来去打退堂鼓,想着想着尿意就上来了,客房没有配套的洗浴中心,只能去外面的公用。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连灯都没好意思开,就按着之前记忆里的路摸索。经过走廊他忽然愣住了,向阳的阳光厅里亮着微弱的光,楚子涵身边开着一盏台灯,她坐在落地窗前,膝盖上横着那柄名为村雨的长刀。
看起来她是在打磨它,上一道油就打磨一道,然后擦拭一遍,再用磨刀石用力研磨,以她的手劲可以轻易擦出肉眼可见的火星。
难怪村雨斩切死侍的时候会那么锋利,丝毫不拖泥带水,魔法少女也是整天做好战前准备的,楚子涵非常在乎她的武器。
她全心全意的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路明非在起夜,外面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屋里磨刀石在刀身上摩擦窸窸窣窣,唯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渐渐地平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思考,便如做瑜伽的人听着高山流水之音便觉得人和天地合二为一。
这种时候能看见她还醒着算是好事,过去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学姐,我怕自己会辜负你的期望,还是打退堂鼓跑路好了,那样他路明非就能顺理成章的推辞掉这次活动。
但他又说不出口,就这么远远看着楚子涵的侧脸映在灯光下,他没来由地觉得她看起来很孤独。
对,就是孤独,否则没理由说楚子涵连个舞伴都找不到,她活在这个世间,是仕兰中学公认最棒的女神,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走到她的心里去,即便是她的妹妹楚糸也不行,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只不过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组合起来的家人。
所以没人能读懂楚子涵,楚子涵也不希望有人能读懂她。
这种感觉和路明非是一样的,他跟路鸣泽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跑到天台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CBD区。
叔叔家住在经济适用房里,距离CBD区很有些距离,但叔叔自诩消费是CBD级别的,喜欢招待朋友去那里的星级饭店吃饭,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享受漂亮女服务员的温言软语,叔叔就很满足了,然后点几个经济实惠的菜,开一瓶最便宜的红酒。
在他的描述里CBD区的每一寸地面都贴着大理石,被水磨机磨得能照出美女们的裙下风光,以及成功人士挺拔的身姿。那里一切都是锃光瓦亮的,从意大利产的漆皮鞋到美女们的化妆镜,从楼顶的大屏幕到国际商务中心的玻璃幕墙,每个人都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人生过得充实有意义。
从叔叔的话里,路明非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人跟他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做着远比打游戏更有意义的事,对所谓的住在CBD的人充满神往。
楚子涵就是这种人,单说家境,她可能是这座城市里位于那0.1%里的金字塔顶端,按理说这种含着金钥匙的姑娘应该天天到处打卡留念,在奢侈品店里穿梭来往,仕兰中学里就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假期的时候总是比那些上大学的姑娘打扮的还成熟。
可楚子涵从来都没那么做过,哪怕是当下的这一刻,她所展现出来的爱好不过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磨一把刀。
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她在乎什么?有那么多人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可是让这些人说一项,恐怕他们一句也答不出来,因为楚子涵从来就没给过他们机会,她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圈起来,成功地与世隔绝。
若非还需要过那些日常,路明非觉得最适合她这种人的地方,可能是姑苏的寒山寺。
路明非轻巧地回头,不发出一点声音,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说什么拒绝的话了,这个忙他必须帮,就算结果可能是他死无葬身之地,流浪的野猫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当然不是拱起腰背的恐吓,而是愿意让出一点位置来,头抵着头在同一个屋檐下静静地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