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放下信封,喝了一口热茶,瞥了一眼这个坐在他身边的女人。
尤弥尔,看起来她好像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八十岁了。
她是大约八十年前,出生在马莱的艾尔迪亚人,是个流浪儿。
“后天我们就要出发前往玛利亚之墙了,你也要跟着队伍一起去,记得准备一下。”伊恩放下茶杯。
“随便了,反正我也只能听你的命令不是么?”尤弥尔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把折成四瓣的曲奇,像是扔花生米一样扔到嘴里。
要去杀巨人了啊...
想到这件事,她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巨人是什么,她比其他人更能深切地体会到。
虽然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但那时候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她并不是墙壁内的原住民,在获得尤弥尔这个名字之前,她一直在海那边的马莱,在艾尔迪亚人的管制区街头流浪,靠着偷窃和施舍为生。
为了生存,她每晚睡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经常被人殴打,吃着那些发酸发臭的食物。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名字,直到有一天,有人找到了她,对她说:“你过来吧,跟着叔叔们一起生活。”
幼小的她被陌生人牵走了,那些人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尤弥尔。
据说那是艾尔迪亚人先祖的名字,尤弥尔·弗里茨,那是初代艾尔迪亚王的妻子。
忽然想起了一些画面,闭塞狭窄的地下空间,她坐在嘎吱作响的木椅上,双脚甚至不能着地。
“这位尤弥尔大人,继承了正统的王之血脉,只要有这位尤弥尔大人存在,我们就能永生不死。”
昏暗的火光下,许多的大人对着她跪拜,那时候,尤弥尔还不明白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大人,会呼喊她。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也是非常不错的。
她不用再饿肚子,能睡在柔软的床上,不论是谁,只要见到她,都会对她行礼,尊敬地称呼她:“尤弥尔大人。”
不过,如今尤弥尔已经意识到了,那些家伙,不过是一个个贫穷而又卑微的可怜人。
意外发生在几年后,马莱人的执法官,闯入了教徒们的“教堂”。
那是个骗人的地方,尤弥尔很早就明白了。
她只是一个从街头捡来的流浪儿,不是王族,也没有力量让那些跪拜的人获得永生。
她知道自己只是用来搜刮财富的道具,心里非常清楚地明白这一切。
“有什么关系呢?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他们也没有人说不满意的。”
每次教徒们跪拜的时候,她都用类似的理由说服自己。
大概是她糊弄那些可怜人的报应吧,在执法官找寻组织首领的时候,大家把责任推给了她。
“都是她的错!是她说自己是王族的人,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
她想大声反驳,才不是,我只是一个流浪儿,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可是,这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去。
看着“教徒”们畏惧的眼神,她再一次说谎了。
“没错!我就是正统的王室继承人!”
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被流放到了“乐园”,变成了“巨人”。
那是长达六十年的游荡时光,对此时的她来说,就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白天在大地上奔跑,夜晚席地而睡,日复一日,日复一日,从冰雪融化到绿树抽芽,再到万物枯萎,春暖花开,不断不断地重复着,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巨人,那是一种可悲的生物,它们无法控制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尤弥尔想,巨人之所以会吃人,大概是因为那是巨人获得“生命”的唯一方式吧,就像是人类本能地害怕与“死”相关的一切,巨人本能地追求着“生命”。
她是吃了某个人之后,才重获新生的。
那是一个男孩,在“乐园”游荡的时候,她吃掉了那个人。
那一晚璀璨的银河悬挂在黑夜的长裙中,点缀出灿烂的星辰云海,醒来的她仰躺在沙土之上,看到了无边的自由。
如果真的存在命运,那她也能只能对命运女神的反复无常一笑了之了。
她获得了“巨人之力”,靠着那力量,在超大型巨人和铠之巨人破坏墙壁之后,穿越漫长的玛利亚之墙,伪装成难民,进入罗赛之墙,重新成为一个社会中存在的人类。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要怎么办,她并没有想好这样的事情。
她只是想要自由地生活下去,干什么都可以,只是不想继续在“乐园”游荡了,而是作为一个人,生存下去。
差不多是二十天之前,某个黄昏,伊恩来到了她的面前,对着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她,伸出了手。
“对一个在马莱生活过的艾尔迪亚人来说,种田应该很无趣吧,要不要尝试到我身边来做事?”
那场面,恐怕容不得她拒绝。
伊恩并不是一个人找到她的,随行的士兵有十几个,带着粗口径的火枪。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站在伊恩旁边的那个小孩,和她一样拥有巨人之力。
当时是出于什么想法,握住伊恩的手的呢?
是怕死么?
还是...想在这无聊的世界寻找一丝乐趣呢?
谁知道呢,尤弥尔又拿起一块曲奇,放到嘴里咀嚼。
她能感受的,只有现在,这块才烤出来不久的莓果曲奇,很酥脆,很好吃。
她说不定是为了这块曲奇而出生的。
“对了,尤弥尔。”伊恩忽然喊她:“商会新推出的伊恩炸鸡,你尝过了吗?”
“那是什么?不知道。”尤弥尔翘着腿。
“那我等下让玛丽阿姨,给你送一份一号套餐,就当做夜宵,你吃完后给他们反馈一下味道怎么样。”
“随便你。”
“我先走了,后天早晨我们就出发,可是有400多公里的路要走,你好好休息。”
“慢走不送。”
伊恩离开了,尤弥尔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夜宵。
一个木制的托盘,盘子放着尤弥尔从未见过的食物。
奇怪的造型,名字叫薯条,是种脆脆的条状土豆,应该是油炸的,另外还有半只散发出浓郁香味的金黄色炸鸡和一杯普通的柠檬水。
她缓慢地坐起来,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人生不是为了曲奇而生的,是为了眼前的这份炸鸡套餐!
所谓自由,就是痛快地吃到饱!
这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