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晟长老着实是懵了。
此次临正仙朝突遭妖祸,门内众仙急往支援,颜晟长老因为刚抵达天仙境不久,又是养云殿、凡事殿的轮值殿主,并未随掌门一同南下。
可为何,不过半天,他在凡事殿中坐着,陆续回返山门的仙人却纷纷前来道贺。
“多谢颜长老及时出手,不然我等性命难存!”
“颜长老属实是深藏不漏!贫道钦佩!”
“是啊,颜长老!你镇杀那些妖物的身姿,着实非凡!”
颜晟长老手中的旱烟袋都忘记吧嗒了,奇道:“贫道留守山门,负责联络友宗,并未去南边啊?”
“你看看!颜长老这是点我们呢!”
“您放心吧颜长老,我们不会把您有那种重宝的事说出去滴!大家只是过来给您道个谢。”
“是极,是极!此次多亏了颜长老,不然我们几个,怕是要被那群蛇妖给生吞活剥了!”
颜晟长老疑惑更甚。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细细问询之下,颜晟长老才知,竟有一个‘颜晟’在临正仙朝王宫局势危急之时现身,手持一方威能无匹的灵宝大印,吓退了两批精锐妖族。
甚至还当众超度了十几条蛇妖。
“啊?”
颜晟长老紧紧皱眉。
不是,他莫非出现了心魔?心魔控制着他的道躯去了临正王城?
这怎么可能,他一直在这坐着,这么多执事都可作证……
这!
还有相熟的同门天仙找过来,大大咧咧地呼喊:
“好啊!你个颜某人!有如此重宝,竟藏着掖着,快拿来让贫道耍耍!”
颜晟长老只能各种苦笑。
还好那位高煦执事匆匆赶来,将颜晟长老拉到了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长老,应该是平安扮作了您的样子,去吓退了那些妖魔,我见平安用过一次那方大印。”
颜晟长老着实松了口气。
他哭笑不得地道了句:“平安怎得还扮做贫道?这不是让贫道贪天之功了?”
“诶,”高煦执事笑道,“平安应当是念着您平日里给的好处,这才找这般机会报答您的……还有一事,我赶回来就是为了将这些东西交还给平安。”
这道人在怀中取出了几只瓷瓶,颇为慎重地介绍了这里面的毒丹威力何等霸道。
“这些都是平安借我的,我用了大概四成,其余当还给平安,做护身之用。”
颜晟长老:……
高煦又道:“若门人议论我毒灭大妖之事,还请长老帮我解释一二,都是平安安排我做的,我哪里能请来药尘峰师叔师伯炼制这般毒丹。”
“嗯,此事我会对门人言明。”
“多谢长老,”高煦松了口气,“如此道心可安矣!”
当下,这位执事拱手告退。
他是跟着门内仙人一同回返的山门,还要赶回临正仙朝收拾残局。
至于李平安叮嘱的那物,高煦执事也已存好了,拿了一些好酒直接泡上,只等什么时候见到了李平安亲手交过去。
这东西,可不敢随意外露。
颜晟长老又问了句凡人死伤寡众,高煦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个数字,转身匆匆离去。
十多城池遭波及,凡人死伤数十万,边境将士被大妖吞了十万,但还好,吞人的那只大妖被几位天仙追杀至东海深处,合力斩灭。
颜晟长老拿着那几只瓷瓶,坐在圈椅中陷入沉思。
此战虽看似万云宗赢了,但这纯属是无妄之灾。
‘轩辕血脉?’
这哪里来的谣言?
……
与此同时,西洲某个隐秘的河谷底部。
一缕黑气钻入底部狭小的石洞中,东拐、西拐,钻过了几层灵力结界,抵达一处挂满了帷幔的幽静洞府。
黑气落下,化作了狂山大王牛犇犇那雄壮威武的身形。
与他三丈高的本体模样不同,此刻的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牛鼻子也化作了人鼻,也就保留了那对犄角的牛族特征。
牛犇犇迈着老爷步缓步向前。
洞府中闪过粉色妖芒,墙壁上出现了一只六尾狐狸的投影,这投影转而去了屏风之后。
娇滴滴的嗓音自角落传来:
“大王~您不是说最近不过来了吗?”
这嗓音实可谓是酥润入骨。
牛犇犇冷笑了声,心底暗自提醒自己,这只老狐狸是个吃牛不吐骨头的主,可不要着了她的道。
屏风后露出了一颗狐狸脑袋,这脑袋自脖颈之下就成了人身,脖颈修长、肌肤雪白,身形无比妖娆,打内只有一只肚兜,外面披着浅粉的纱衣。
她一双长腿向前迈动,细柳腰身晃尽了人世间的红尘风情。
而随着她向前走了这几步,狐狸脑袋被一缕云烟笼罩,待云烟散去,露出了其内那张妖媚的脸蛋。
牛犇犇哼了声,皱眉坐去了一旁的圆桌。
那张不知葬下过多少百族英雄客的粉帐软榻,他可不敢轻易靠上去。
牛犇犇冷然道:“伱做的好事!”
“哎呀,”这狐妖掩口娇笑,款款走到了牛犇犇身旁,一双雪白柔荑轻轻划过牛犇犇的肩膀,直取牛犇犇胸大肌。
牛犇犇冷哼一声,浑身被黑甲覆盖,又瞪了眼这头老狐狸,骂道:
“都是万年的老不死,少在这给我发春!”
“大王今儿个怎得如此不解风情,”狐妖幽幽叹着,“若是大王万年前就娶了奴家,奴家何必去找那些不中用的软脚虾?”
娶你?
牛犇犇心底一阵怒骂。
‘他牛祖宗的,只是跟你相好半年,老子丢了几百年修为!’
“行了行了!”
牛犇犇急得直拍桌子:
“我让你散播谣言出去,说那个临正仙朝地下有宝藏,你怎么扯出了轩辕血脉、人族气运龙脉?”
“大王,您还怪起奴家了?”
狐妖手中多了一只托盘,款款坐在牛犇犇身旁,为他斟了一杯酒水,神态极尽妖娆。
她柔声道:
“大王您编排的那个谣言,不能说漏洞百出,也可算是毫无吸引力,如何能引动其他大王去那东洲?
“奴家总不能白费心一场。
“为了替大王您保密,散出谣言后,还把十多位奴家的心腹爱将灭了口。
“唉,大王您不想着怜惜怜惜奴家,来了就兴师问罪,着实让奴家心里难受的很呢。”
“都灭口了?”
牛犇犇眼珠子一转,登时想起来,这头老狐狸的修为还在自己之上,也是个狠角。
只是她常年都是奴家、奴家的自称,让人感觉她柔弱可欺罢了。
狐妖柔声道:“奴家做事,大王您还不放心吗?”
牛犇犇笑道:“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刚听闻,咱们放出去的这个谣言,竟是引动了七鳞族的狠人,那个彩鳞大王你也知道,咱们可招惹不起,所以一时情急……”
“呵呵呵。”
狐妖掩口轻笑,动作很自然地就坐在了牛犇犇的大腿上。
“奴家可没怪大王的意思,那条小蛇还是我故意引过去的,她父母皆被轩辕黄帝所斩,她对人族可是恨之入骨。
“不过,大王您放心就是,若非如此,我何必将我那些心腹都灭了口?
“现在知晓这事的,只有你跟……我。”
最后这个字时,她已在牛犇犇耳旁吹兰吐芳。
牛犇犇咽了口吐沫。
他可是完全知道这头老狐狸的厉害,自己要是不赶紧离开,怕是又要折损个几百年的修为!
但他刚要推开狐妖,一双大手鬼使神差、莫名其妙,放在了她的细柳腰上。
“大王,”狐妖轻轻咬着嘴唇,额头抵住牛犇犇额头,“大王您若是不放心奴家,奴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这般让大王您信服了。”
“不是,咱别这样,你还是我前辈,我刚出牛村就被你给忽悠了,胡娘啊,我攒点修为也不容……不过,修为也不是不能再修……”
牛犇犇话没说完,已是被堵。
这洞府入口划过浅浅的波痕,与山体相融,十分的隐蔽。
半个月后。
牛犇犇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这处隐蔽洞府,化作一股黑风回返自己的洞府。
也不知怎么了。
这牛藏在黑风中的背影,略有些消瘦。
……
万云宗,主峰后山。
李大志与掌门云墨驾云落下,在竹林前稍作等候,便见空鸣道人负手而来。
“师父!”
“见过祖师。”
李大志和掌门同时见礼。
空鸣道人摆了摆手,温声道:“云墨,临正仙朝可平静了?”
“是,”掌门叹了口气,“虽死伤甚众,但凡俗各地百姓对仙门庇护之事更为感激了,各处都比较稳定,还有不少富商搬去王城,说那里有仙人和大阵庇护。”
空鸣道人摇了摇头。
李大志拱手道:
“师父,仙朝抚恤之事也已做完,总共有十七座城池、一百二十九个村镇受灾,死伤六十二万七千余凡人。
“每个城池、村镇都已安排了两到三名门人驻守,监督重建之事。
“另外,掌门派出去的几位长老,也已查明了此次妖灾的缘故。”
掌门云墨目中划过几分冷光:“竟是有人在西洲散播谣言,说咱们万云宗暗中保护着轩辕黄帝一脉的后人!然后惹来那个七鳞族的妖王!背后散播谣言之人包藏祸心!摆明了是要借妖族之力,损我万云宗根基!”
空鸣道人皱眉问:“掌门可知,谁在散播谣言?”
“尚未查到,”云墨沉吟几声,“我已是请西洲的道友帮忙追查了,但所有线索都断了。”
李大志却道:“师父,掌门,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散播的谣言,而是咱们如何去澄清这个谣言。”
空鸣道人笑道:“妖族与我万云宗开战,还需什么由头吗?咱们去澄清谣言,反而会让诸位同道耻笑,当我们怕了这些妖魔。”
“话虽如此,但这般总归是有隐忧。”
李大志正色道:
“师父您想,咱们也就是动动嘴的功夫,就能让凡俗凡人免遭灾祸,也能让咱们自家炼气士少点损伤。
“而且咱们也可以讲究一些方法嘛。
“他们不是造谣说,临正仙朝的王族是轩辕之后,那咱们就安排一个小宗门,主动出言讥讽我们,让东洲各家仙门嘲笑咱们有意借轩辕黄帝的名头,抬升自家仙门地位。
“然后,我们顺势出面辟谣,这个时候辟谣就不是针对西洲妖族散播的谣言,而是针对东洲嘲讽我们的声音。
“我查过,有一个秘术可以看血脉跟脚,咱们把声势搞的大一点,然后让人去临正仙朝,拉几个王族子女做个跟脚检验,开诚布公,如此自可让西洲妖物不再惦记咱们。
“不过,在去找这些王族子女前,还是要提前检验一下,可别真的找出什么人皇血脉。”
掌门与空鸣道人对视一眼,各自含笑点头。
空鸣道:“掌门,这件事你来安排吧,就按大志说的这般。”
“是。”
空鸣又道:“大志,你也不要闲着,此次临正仙朝出事,最先赶去的友宗仙人,就是隗元宗几位天仙,这份情谊咱们要记得,铸云堂分堂之事抓紧推进吧。”
“哎,行。”
李大志躬身领命:
“我明天就安排执事过去做一期考察,大概半年后,请掌门派出几名内门长老,过去做二期考察。
“主要是考察他们的建筑用地、门内灵脉收入这些事。
“大概一年半载,我自己再过去一趟,把铸云堂第一分堂搭建起来。”
“善。”
空鸣老道含笑点头,抬手拍了下李大志的肩膀。
“师父,”李大志小心翼翼地问,“平安,还在听课呢?清素已经找我两次了,问平安是不是受伤了,我又不能告诉清素仙人,平安正在跟一位大能修行。”
“昨日老师就走了。”
空鸣道人本是想拿一拿架子,但此刻他心情着实不错,仰头大笑了几声,目中多是感慨。
空鸣道:
“大志,你可真是为师的福星!
“老师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一道请柬,百年内,玉虚宫将会举行一次玉虚盛会,时间还没定,阐教十二金仙皆会出席,还有可能会有教主讲道!
“这般盛会,邀请的都是各位先天生灵,只有极少数的东洲金仙能去观礼。
“一道请柬可多带两人,云墨、大志,等那盛会来时,你们二人随我一同前去!”
掌门精神大振,李大志却是禁不住眨了眨眼。
李大志小声问:“师父,我这个名额能不能让给平安?我修行够快的了,平安他……”
“糊涂!”
空鸣板着脸骂了李大志一句,而后又眯眼笑了出来:
“老师临走曾说,让我照顾好平安,莫要有半点怠慢。
“如今平安就是云中弟子,虽未传承大道,却传承了老师炼器之法。
“老师还说,平安有他自己的炼器之路,他只是做一个引路人,今后平安必成大器!
“我准备,到时候让平安带你师兄和师叔过去,平安现在进出玉虚,已是不必用任何请柬了。”
李大志和掌门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笑了出来。
李大志问:“我能瞧一瞧平安不?”
“瞧吧,瞧吧,看你这样子,没了你儿子就活不了是吗!”
空鸣笑骂着挥了挥衣袖,背后竹林缓缓滑开。
身着浅蓝道袍的青年道者坐在青石之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宝珠在他身周缓缓旋转,他面前则有一张宝图缓缓铺开,宝图闪烁着氤氲仙光。
不是李平安又是何人?
兴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李平安微微吐了口气,渐渐睁开双眼,目中有两道神光闪过。
那颗宝珠缓缓落下,当着空鸣、李大志、掌门云墨的面,汇入了李平安右手掌心,在李平安左手背部显出了一只浅蓝圆月的印痕。
李平安对着印痕出了会儿神,似是在静静感悟。
他道境未增,但灵识之力提升了一大截,这也是云中子给的些许好处。
“唉,”空鸣笑道,“倒是咱们打扰了他。”
李平安这才回神,收起那卷画轴,起身忙对空鸣行礼,忙问:“老师走了吗?”
空鸣道:“走了。”
李平安目露惋惜,低声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来得及问,只能等下次老师现身了……掌门!父亲!”
李平安又做了个道揖。
掌门忙道:“可不敢……祖师啊,现在咱们该怎么称呼平安?”
空鸣老道张了张嘴,又轻轻吸了口凉气。
坏了。
平安现在是老师云中子的半个弟子,老师的规矩是不收徒,这次特意破了例。
在云中子这边算的话,李平安这半个弟子的地位,犹在众多记名弟子之上。
按上古的规矩,记名弟子无论本领多大、年岁多高,都要称正式弟子一声师兄、师姐。
空鸣老道皱眉道:“好家伙,我现在成平安的师弟了?”
“啊?”李大志有点傻眼。
一旁掌门云墨着实没忍住,低头笑了几声,肩膀一阵耸动。
竹林响起了几名道者的笑声。
伴着灵气的微风扫过,片片竹叶飘落。
玩笑声中,李平安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告辞离去,匆匆赶往道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