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暴雨莫名惹得璃月非常烦躁,雨中若有若无的哭诉呐喊声就更让璃月恨不得塞住耳朵,那是一穷二白,连木棚都来不及搭建,而在雨中挣扎的灾民的哭喊。
大陆泽平静时,它丰富的物产就如同上天的恩赐,俯拾皆是的野稻野菜,随便拿个盆都能在岸边舀到的鱼获,以及遍布整个区域的动物群,野鹿、野羊、野牛,美味的食草猎物以此为家,哪怕鼍龙、巨蟒、犀兕(sì)、象群、虎、豹、豺、狼纵横,会带来危险的同时,却也给那些独来独往的散户野人提供了捡漏的众多机会。
但这一切在春夏雨水繁多之时,乐土不再,泛滥的湖水和河流只会摧残这片土地上的生民,让众多没有积蓄的小部落流离失所,甚至忍饥挨饿、瘟疫折磨中死去。
这也是明明身为河济之间广大区域中执东夷诸部祭祀之权的五峰山大巫部族,不惜被群戎包围也要迁徙到西边山区的原因,救不过来,实在是救不过来。
璃月只能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多多联系其他东夷大部解决,但是春汛还未过去,有些大部落连奴隶都不太肯养,更何况接纳其他短时间时养不熟的新族人。
况且在这里面的来回中,五峰山反而大赚了一笔。
南边和他们有联系的那位卫公,今年出的邢卫奴隶的价钱翻了一番,可受灾的大陆泽及其下游,出手这些奴隶的价格却比往年低,连一些往年集会交易里见不到的诸夏工匠都有出手,不过就是大部分都是老的不能做太多活了而已。
这也就出现了一个很荒诞的现象,五峰山享受着河济之间东夷部族的祭祀供奉,没有太多粮食在这个灾时接济东夷小部落的族人,却直到今天仍在无上限地清盘着东夷族人口买卖中任何的诸夏奴隶。
源源不断地向西送回五峰山本部,换成其支援而来的钱粮继续低吸,乐此不疲地做着他的二道贩子,赚取惊人的利润。
更可怕的是,凭借和周围赤狄、白狄上层贵族的良好关系,五峰山从十年前就开始做这种生意了,并且越做越大,其途径周边各势力的人口贩卖通道不能说是毫无阻滞,至少也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少司命,要不然我带人出去把那些号丧的懒汉们赶走?”守在璃月身边的使女淮如看出自家少主的为难之处,自告奋勇道。
“不用!”
璃月伸手制止,却也在这时,帐外发了一声喊道,“败了!败了!”
被璃月安排在寨门前等待昨日战况的使女小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急匆匆地带着淋成落汤鸡的左六赶来了。
使女小娥还没完全停住,就又喊道,“少司命,东泽氏和赤狄的联军败了,而且败得好惨!”
“小娥姐,不要慌!左六,你且细细道来。”璃月平复众人情绪道。
“诺!”
即使亲眼目睹已是昨日,可依旧感觉自己如坠梦中的左六,还是慢慢平复下了记忆里那汹涌而来的大水和水中挣扎的人们的呐喊,娓娓道出昨日一战的经过…
听完整场细节,不时发问,甚至在问及某位“娈童”自曝的身份时,又羞又气的璃月还暂时中断了问询,翻箱倒柜地翻找,最后才发现被自己垫了案脚的那份祁连“自报家门”的竹简。
展开再看后,璃月就着上面的信息和左六所得一一对照,最后发现完全吻合时,哪还不明白自己中计的少女,粉拳紧握、头冒青筋,一口银牙只差没咬碎了。
这由不得璃月不气,毕竟被误导戏耍的不只是她,隔壁东泽氏对那个“齐国公子连”和东泽豹的情报,还是她这里透过去的风。
不过,璃月沉思之间,突然醒悟,对着旁边的淮如问道,“我们现下有多少甲士徒卒可以用?还有两百吗?”
“少司命!您是想?”反应过来的使女淮如吓坏了。
“那个东泽豹不是想从我们五峰山这借走了一千石粮食,还用东泽氏做抵押吗?我原以为他的意思是等他入主东泽氏后退还,随便给了五十石打发,现在看来,是我想差了,他指的就是现在他给的这个机会呀!”
想到这里的少女璃月走来走去,低头沉吟,最后击节赞道。
“五百青壮战士呀!不过三千人出头的东泽氏,正是虚弱之时,他们勾结赤狄,这次盟会处处搅局,正该翦灭了他们,娥姐姐,你先去召集甲士徒卒,留下左氏部五十人,其他的即刻乘船出发,我再去联系另外几部漳水附近的部族共同进兵!”
“诺!”
使女小娥领命后,带着魂不守舍的左六即将退出营帐之际,却又听到了自家少主与淮如的另一番对话。
“如姐姐,那个东泽豹不是原本想要用手上的赤狄贵人俘虏换三百个邢国奴隶吗?你去把这一旬收到的三百多诸夏奴隶安排左大都送去。”
“啊?少司命!为什么呀!这他们人还没送来呢,我们就…那他们要的粮食也一并送去吗?”
“不!从现在开始一粒粮食也不再送,卖都不卖给那个公子连和东泽豹了,我们要…”
使女小娥逐渐远去,只依稀还听到帐中传来“断粮、挟制”等等词汇…
……
与此同时的蓼水河口沙洲上,都躲到临时用拆下来的疍人草织船帆做顶的棚子里避雨的祁连,面色为难,却不得不讨好地把两碗刚盛好的热姜汤推给面前的前来“兴师问罪”的易川、柳鞅两位大夫。
很显然,一场辉煌的胜利、缴获无算的战利品,和人数快破一千的新晋奴隶,并不能打消两位贵族大夫知道祁连搞出“正辅兵”制度后的滔天愤怒。
这不,即使祁连早有预计,以原来营地被淹不宜居住,加上试乘缴获的战船为由,躲到了狄梁狄育原本驻扎,名为“蛇渚”的蓼水河洲,也依旧躲不过被柳鞅和祁连派人接过来的易老头的“冒雨追捕”。
“朕知错矣,将改之!”
垂头丧气跪坐一旁,像是个小学生被留堂,等待着老师思考打多少下手板的祁连,决定还是先抢住话头再说。
至于之后是不是真的要改,那“将改将改”,首先这个事呀,祁连不是说,不能办呀,那么但是呢?咱们就是说这个,事在人为嘛,办法,我们可以想办法,晚点再说…
也许是祁连不是第一次这样耍无赖了,易老头和柳鞅对视一眼,无奈叹息,易老头甚至还对祁连翻了个白眼。
最后两人还是用眼神达成了默契,柳鞅自居次位地率先向祁连质问道,“主上欲弃社稷,为一夷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