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就会败北!
终究是受不了和祁连以命换命的心理压力的赤狄贵族少年,在对射的最后一刻,因为一个后仰躲避的动作失了准头,原本直射祁连面门的一箭,往上一偏,狠狠地射中了祁连的兜鍪(móu)。
而被头上系带力道这么一带的祁连,向后坐倒在地,而少年身边亲卫慢了半拍的箭矢,原本是瞄着祁连左胸心脏,这下祁连栽倒,直接“磅铛”一声继续撞在祁连的头盔上部。
连续承受两次冲击的系带终于是撑不住了,直接崩断,祁连的铜胄连带着束发的麻布头巾,一并被去势不减的亲卫射出之箭带飞了出去,甚至还擦伤了祁连的头皮。
披头散发、流血被面的祁连,强撑着打颤的双腿站了起来看向自己的战果。
可惜隔着将近七十米,祁连投出去的箭枝,无论准度还是力道都衰减了很多,没有达成祁连预期的效果。
但那个刚才还傲立的赤狄贵族少年,捂着自己被擦伤的左耳朵,蹲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倒真像是一条刚被暴打的娇生惯养的家犬。
而那凄惨的哭声也影响了冲到祁连不足二十步的三个亲卫原本坚定的步伐,三人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难以想象祁连手上的那个怪棍子竟然真的能和弓箭射程一较高下。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祁连抽出佩剑,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一样,发出一个不是胜利者却胜似胜利者的大笑,杵剑而立,睥睨来敌。
仿佛最多两三个呼吸过后,就会被得到了赤狄贵族少年在哭闹间下达的喊杀命令,而涌上来的三个赤狄武士剁成肉酱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还止不住哭声的贵族少年一般。
尽管两相对比之下,赤狄武士们有些动摇,但是既然接受了不留活口的命令,他们也就继续扑上来了。
武艺稀烂的祁连即使冷静,可身体的反应速度却只支持他做出一个挺剑架势。
眼看被三人围住,来了个半包围,祁连知道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而实际上,三个赤狄武士也真的在一个眼神交错之后,心领神会之间定下了上中下三路的必杀配合。
剑风戟影霎时便朝祁连笼罩而来…
……
遵守着祁连教导,快速地取用竹筒里的凉白开不断冲洗手指伤口的英子,不止怎么的,心下一阵没来由地慌乱,明明伤口不深,可是血就是止不住地渗。
突然间,英子若有所感地看向雷雨交加的洞外黑夜,心绪慌得更加厉害了。
一道耀目的电光闪过,直直地劈中平台外的竹棚,轰然倒塌间夹杂着睡在其中的东泽豹的痛叫身。
少女手中的竹筒跌落火堆,泪水不知不觉中划过她的脸颊,只不过终于追上闪电的轰鸣雷声震得洞中其他两人难以在意…
……
“休伤吾主!!!”
前往宿营区放火而浑身浴血的南宫狂吼一声,飞掷出手中短剑,恰巧从马厩区赶来的柳鞅亦是抬手就迅猛地射出一箭。
可是终究是相距太远、力有未逮,仅仅只逼退了祁连左右两边,直刺中路和下路的戟手和剑士撤招躲避。
中间一招“力劈华山”的短戈手的主要力道虽然被祁连以剑横格半跪挡住了,但是其随即发力的一个提膝钩扯缴械,气劲不足的祁连不仅一下子被夺了武器,左肩膀的狐裘也被划烂,若不是其内里还有一层内衬软甲,这一下祁连的肩膀就喇废了。
积年武士,恐怖如斯,祁连虽浅学过些皮毛剑术,不是一合之敌。
而接下来南宫和柳鞅却不能再给祁连支持援了,人数不多但仍尾随他们而至的敌人,也看清了此处战况,纷纷舍命欺了上来,原本为他们掩护的青犬和粱顿时独木难支,无奈漏位让敌人暂时缠住了南宫和柳鞅。
下一击,只待下一击,祁连便只能命丧黄泉。
……
“英,你怎么了?”
直到易老头和英子母亲合力把东泽豹扒出来,扔进洞中,两人才发现英子愣在原地不住垂泪,手指上的鲜血不住地滴落在地上的火堆里,滋滋作响。
“阿母,我的心好慌!今夜,师匠和阿弟他们应该无事吧?”
……
“满嗯!!!”、“嗯哼!!!”
一阵阵巨大的高频刺耳,最可怕的是越来越近的象叫声,突如其来地冲击着营地里所有人的耳膜,包括本来都已经想好被斩成三段前摆什么姿势,死得更有尊严的祁连。
就是这么一个停滞时刻,祁连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快速奔忙靠近的马蹄声,和一声焦急的呐喊。
“老师!快闪开!”
认出了是汲的声音的祁连,没有丝毫犹豫,即刻勾头侧扑。
冲刺的马影从祁连让开的位置不远处,呼啸而过,撞飞原本祁连右手边甲士的同时,对方下意识的挺刺长戟也撞入了悲鸣战马的胸膛,巨大的惯性将马上的汲掀下马来,重重摔向地面。
祁连来不及多想,终于抓着剩下两个甲士愣神之际,一把扯开腰间装着生石灰以备万一的兽皮袋,漫天白色粉末瞬间笼罩了祁连身前。
离祁连最近而本想一个挺剑了结祁连的剑士,首当其冲,本来眼看就要刺进祁连胸膛的剑招,因为被逆风吹进双眼的生石灰的灼痛,动作直接停顿变形。
祁连抓住机会,微眯双眼格开对手之剑,爆发潜能般双手握剑斜向上一个蹦跳直刺,把短剑钉进了对手的咽喉,然后险之又险地弃剑后撤步,堪堪躲过了同样眼中遭到石灰溅射、视线模糊而动作走形的戈手的又一记“力劈华山”。
腰膝酸软、浑身肌肉针扎一样的剧烈刺痛,甚至祁连自己都听到了明显韧带拉伤的撕裂声。
很显然,祁连这具九岁的身体根本不能支持祁连这样规模的剧烈运动,只是祁连强要逆而为之。
但旁人却不这么看,祁连一眼扫向战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电光火石间被鲜血喷了一脸的祁连,浑像看着一头从黄泉爬上来的披发恶鬼,而且是一头不到他们肚脐眼高的恶鬼,低矮的身材和酷烈的出手反差感让战场上的众人无所适从。
然而,飘散石灰尚未完全散去,自己也感觉眼睛微微灼痛的祁连,暗叫不好地即时紧闭双眼,控制情绪波动,以免泪液涌出而加重伤情,接着原地向后方一个僻静的方向,打了几个滚,停下后摸索着取出腰间木塞小竹筒中的凝固猪油,往眼廓抹了一圈。
直到微微睁眼、转动眼球之际,没有了明显不适,应当是猪油把大的石灰颗粒都黏出来了,祁连这才睁大眼睛看向从刚才起,就喧哗和象鸣不止的四方战场。
不知何时从南边陆上,也是营门方向撞进营寨的象群,大多数尾巴等处还沾染着火焰,冲进营寨后又被东西两面的大火吓到,慌不择路地在营中四处乱窜,只有极少数的聪明象是直接沿着大营中间的大路冲往湖边而去。
原本挡在营门口的短戈武士,再看去时已是被象群撞飞老远,同时被踩得像个破麻袋般面目全非。
祁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向还在举头呻吟、流血铺地的战马正前方,从地上扶起昏迷的汲,仔细查看了一番他身上的痕迹。
谢天谢地,象群们窜跑期间还是刻意避开了脚下卧躺战马障碍的区域,使得不远处的汲也捡回了一条命。
紧急掐了掐汲的人中,缓缓醒转的少年,第一反应就是对祁连报以惨笑道,“老师,您说的没错,要驱使大象的最快方法,就是点燃它们的尾巴。(注一)”
才说完的汲又捂了下脑袋,晕了过去。
而后,倒塌的营门方向,一群早在出发前就被祁连排除在攻击队列之外的鹿柴部娃娃兵们,手持简陋的石矛竹竿大声喊杀着冲了进来。
他们嘴里喊着日后汲才和祁连解释翻译的东夷语口号。
“为了驭象的汲阿大,冲丫!”
点点雨水突兀地滴落,脸上鲜血都已凝固的祁连,眼看着雷雨云终于飘临大陆泽上空,暴雨如注,洗去了一夜的杀戮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