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难不成你此前奏报的有兵三万,骡马九千,都是蒙骗本官的?”
马士英一句话,就直接把自己撇干净了,顺带还卖了黄得功一个人情。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不仅看出了高杰的跋扈,也已经知道对方和黄得功矛盾重重,而黄得功和他交情不浅,两人去年四月,才一起平定了河南永城的叛将刘超,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拉拢的。
而朱慈烺听罢,已经大抵猜到了马士英的目的,看来这家伙和原本历史上一样,是看准了时机,想要入阁拜相,成为新朝的第一权臣。
对于朱由崧这样的皇帝,马士英自然是避战的,但面对朱慈烺这样背负着国恨家仇,态度鲜明的皇太子,他就必须换个说法,成为忠勇无畏的主战派了。
马士英在军事政务上的能力,都算不上出彩,但在关键时候的决断,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敏锐,就远超史可法,高弘图等人了。
“高杰,本宫知道你是忠心的,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本宫必定不会怪罪于你!”朱慈烺逼问之后,并没有继续高压。
他当然知道高杰没有那么多兵马,但对方具体有多少能战之兵,他也同样不清楚。借着这次机会,他既要好好打压一下高杰嚣张气焰,也要摸清楚江北四个总兵的实际兵马数目。
高杰闻言,喉结紧张地蠕动了几下,他没想到马士英做得这么绝,更没想到面前的太子爷,手段竟然如此狠辣,最终只能拱着手忐忑道:
“臣部下确实有兵三万,但多是各地的乱兵,民兵,不愿从贼,所以才跟着臣南下的。至于真正具有甲胄军械,能野战拒敌的,只有堪堪万人。
而骡马九千,其中大半都是驮马骡子,还有一些毛驴,军马只有近两千,不过因为豆料补充不足,这些军马真正能战的,也不过千余。
若非如此,臣必然不会仓促南下,一定北上勤王。南下实在是因为闯贼追的紧,而各地历尽数年大灾,根本无法供应军需......”
“原来如此,高卿也是为难了!”朱慈烺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却没有放过其他几人,随即又看向了黄得功问道:
“黄得功,你麾下有多少真正能战的兵马?”
“臣麾下有近三万能战之青壮。”黄得功听到高杰主动交代之后,朱慈烺对他的称呼都变了,心中更加紧张,也随之老实交代道:
“只是甲胄军械匮乏,骡马严重不足,披甲战兵不到一万,且大部分都是旧甲,劣甲,军马也仅有千余......”
刘泽清听罢,唯恐落到最后一个,情急之下,直接跪地,全盘托出道:
“臣麾下原本有兵马三万余,但同高总兵一样,大部分都是山东各州府不愿从贼的将士,因为山东群贼并起,一路南下途中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下了两万余,军中辎重同样是损失惨重,将士们缺少兵甲,若是此时就要出兵,恐怕只有不到万人能战......”
而刘良佐当初虚报最多,生怕自己会因为兵强马壮,成为北伐前锋,但他一直都在南直隶,想要找借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他看到刘泽清居然抢在前面跪下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现编了一個理由:
“臣麾下也本有兵马两万余,只是前段时间殿下平逆期间,被乱兵袭击,损失颇大,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余兵马,由于常年与贼寇作战,兵甲马匹同样紧缺,此时能战之兵,怕是只有五六千了......”
史可法,高弘图,刘宗周,吕大器,徐弘基,赵之龙,刘孔昭等大臣勋贵,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甚至敢纵兵劫掠州府的军头,此时在皇太子殿下面前,全都战战兢兢,争先恐后地交代自己麾下兵马,根本就是惊讶不已。
他们一开始听到朱慈烺在中都平逆的时候,心中都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猜测是某个军头胆大包天,挟持了皇太子殿下,史可法,高弘图,徐弘基等人,还为此忧心忡忡。
但今日一看,殿下果真是有帝王之气,那些马士英,卢九德都无法完全制约的武人,殿下居然只是动动口舌,便已经降伏了!
与此同时,听完麾下所谓四大总兵的交代之后,朱慈烺对于自己的麾下掌握的兵马数目,以及将来各部的钱粮额度分配,也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而不是和原本历史上一样,一年费数百万军饷,养不出一支可战之兵。
他知道,只要淘汰老弱,严肃军纪,加强训练,确保军饷粮草,兵甲军械的供给,这些兵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他们在原本历史上投清精简之后,当了绿营军能战,面对八旗兵,还不至于连守城都做不到。
“这么说来,江北实际上可战的兵马,只有不到三万,骑兵不足三千?”朱慈烺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狠狠地扫了一圈面前的众人,又幽幽质问道:
“北伐闯逆鞑虏,恢复江山,为父皇报仇雪恨,这点兵马,能够吗?”
“南京京营还有六万大军,或许可堪一用!”马士英得罪了四个总兵之后,又朝着实质执掌京营的文臣和勋贵们开炮了,他已经基本确定了朱慈烺所谓北伐的目的,并下了决心要做一个孤臣。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从龙救驾的机会,现在想要入阁,这是唯一的办法!
“京营因为瘟疫,如今能战之兵也不多了!”史可法赶紧解释,他虽然不知兵,但眼睛不瞎,经过之前两次半途而废的北上勤王,他已经知道南京京营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南京附近,也需要留下兵马防卫,殿下若是要北伐,恐怕只能调出万余兵马,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倒是......”
“本宫知道了!”朱慈烺抬手制止了史可法,随即道:
“军务上的事情,本宫是知道一些的。这点兵马别说是北伐灭闯了,若不是江淮地势险要,坚城众多,有天堑可守,恐怕我朝当前就是自保,也困难重重。”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殿下是知道当前北伐万万不可的。但一个个也都不敢说话了,谁都担心这笔账算到自己的头上。
而朱慈烺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忽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对着众臣缓缓问道:
“按高卿和徐卿刚刚所言,若是要北伐,恢复江山,就得先重建朝廷,稳住人心,之后才是从财税军需,兵马名将这几个方面下手,徐徐图之。本宫说得对吗?”
“殿下文韬武略,洞察天下大势,所言极对!”马士英也不管是不是问他,当即拱手奉承道。
史可法,高弘图,徐弘基,刘孔昭等人见状,心中对马士英更是鄙夷,如此趋炎附势的小人,太子殿下可别被他蒙蔽了。
“殿下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殿下要速速登基,如此方能号召天下,收拾大局!”史可法偷偷拉住还想说什么的高弘图,然后立即进言道。
他现在十分担心朱慈烺下一刻又改了主意,要继续北伐,那可就糟了。
高弘图虽然有着强烈的进取之心,但他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刚刚听到了江北各部如此不堪之后,此时也不敢再高呼即刻北伐了,史可法担心的事情,他也同样担心着。
“臣附议,请殿下速速前往南京登基,号令天下,收拾大局!”高弘图紧接着道。
“臣等附议,请殿下速速前往南京登基,号令天下,收拾大局!”一众文武大臣见状,也纷纷附和道。
只要皇太子殿下不坚持北伐,即刻前往南京登基,他们愿意做出任何让步。这个时候北伐,分明就是送死啊!
但谁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否则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朱慈烺自然注意到了史可法和高弘图两人的小动作,但他并不是真的要即刻北伐,而是要借此把所有人逼到角落里面,然后顺理成章地夺回一个战时皇帝该有的军政大权,再徐徐图之。
“如此也罢!”
朱慈烺深深叹了口气,但就在一众大臣悬着的心刚刚放下的时候,他又突然站起,厉声喝道:
“既然你们要本宫先前往南京登基,再徐徐图之,那从今往后,朝中的政务人事,财税军需,凡是有关北伐的一切事宜,都必须放在首位,本宫都必须一一过目,亲自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