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哦,是送张总。本来我们在谈事情,顺道就送一下了。”
平时自己上班都喜欢打车的人,头一回敢开自个儿投资人的车。
他回:“可以。”
她又问:“那你没事吧。”
顾谈隽抬起眼睑,像是想说:能有什么事呢。
温知予其实是想问他的心理状态,他的幽闭恐惧症。可是想来也没道理,撞个车,又不是那年一样的重大事故,没有救援,她都不该来,她不该。
她甚至是怕被他看出来。
她说:“对不起。我只是问问。”
他想,这姑娘,又道歉了。
顾谈隽扯扯唇:“好好的道什么歉呢,我有点饿,去吃饭么?”
“嗯?”
“别嗯了,吃饭。”
这次事故说起来还真挺离谱的。
他跟朋友在那玩桌球,和人在同一个场子就遇到了,确切来说,对方应该是找他的。当时见着还好好的,两伙人同时一块出去,刚各自上车,对方开个车不知道怎么就冲过来了。
行,一辆兰博基尼一辆迈凯伦,俩车车头都撞得稀巴烂被拉走了。
为这事儿,顾谈隽没吃饭,一直忙到现在,这会才这样问她。
他们去的是医院食堂,顾谈隽不挑,拿了俩餐盘,问:“吃什么?”
温知予说:“都可以。”
她想主动帮他拿手里餐盘,他没让。
“我来吧。”
谦让女士是优良传统。
他们过去打饭,没怎么讲话,温知予只跟他后头。也有不少人老往他看。
说实在的,很少见他这样气质的人来医院食堂打三菜一汤,瞧那做派,看着就跟生来贵公子似的,长得漂亮,身上穿着打扮也是。
温知予老喜欢看他手,看他腕骨上又换了一块银色的表,看着应该是patekphilippe新款,瞧着工艺就很不一般的。
这个表要多少钱,几十万,还是几百万?听说这个牌子最顶级的就是要那么贵。
她着实想象不出来。
“排骨要么。”他问了一遍她没理,转头看才发现她在盯着自己腕表出神。垂眸,又叫了遍:“温知予。”
她连忙回神,说:“可以。”
顾谈隽才帮她端了一碗,说:“吃饭就别走神了。”
温知予抿唇,哦了声。
又夹了俩菜,俩人去窗边桌子坐下。
温知予盯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没什么胃口,而且到底没多少跟他吃饭的经验,不太敢放得开,全程细嚼慢咽,也不敢作什么声。
顾谈隽就瞧着坐他面前的这姑娘,那样子,还真跟他俩第一次去沙茶面馆吃饭的感觉不一样。
他记得那时候的她虽然也内敛,但很大胆。
主动发消息说要请他吃饭,一请就是人均35的面馆,还告诉他很好吃。
可现在就因为酒吧那事,反而畏缩了。
“今天是去跟张嘉茂谈什么?投资款么。”
她嗯了声:“常规运营需要成本,而且根据合同,四个月时间也快到了。”
“然后就接到电话了。”
“是。”温知予说:“听到你们出车祸,就想来看看。”
顾谈隽稍微直了直身,回忆:“也不算车祸吧。我原来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也出过事,那才叫车祸,困驾驶座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她微怔,看他。顾谈隽也看回她,轻笑:“差点以为要死里边了。”
温知予说:“那,后来没什么事了吧。”
“没,都过了。好几年了,就算是回忆也忘了。”
温知予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装。
装她不知道这些,其实她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全部都知道,人心虚的时候好像就特别明显。
她捏着筷子饭也吃得不大认真了,慢慢把胳膊抬到桌面。
她忽然想到刚刚那一幕,病房,穿着病服的素颜女生。
“刚刚那个,就是你在美国的前女友?”
“怎么,你好奇。”
“嗯,我觉得她很漂亮。”
顾谈隽侧过头,回想:“其实也没在一起多久,两个月吧,没谈太久。”
“那为什么要分手呢?”
“三观不合。”
这四个字有很多含义。
怎么样才算三观不合,观念、性格、还是处事方法?
她总觉得在感情里只要真心喜欢,压根没有那么多阻碍。说白了也就是不喜欢。
她看他提起对方的样子,云淡风轻,像提起陌生人。
看她犹豫,他又笑:“你不会还想问具体是什么三观不合吧。”
还真想。
但温知予稍微收敛了点:“我要是说想,你愿意告诉我吗?”
顾谈隽笑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就是,没感情吧。”
他望向窗外,像回忆。
“也可能我这人就是这样,别人也老这样说我的,感情上自私、自我、永远的利己主义者。事实也确实,我爸妈很早以前就不大管我了,他们很早离了婚各过各的,对孩子管控也极严。是,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也没有,感受过什么很热烈炽热的情感。不算一个特别好的人,所以,应该确实不大适合谈感情。”
很淡的口吻,难得地向人吐露心事。
温知予从不觉得自己能有机会听他讲这些的,可他就是和她说了,也没有过多神色。
寥寥几字,却能叫人感受得出他的光鲜过去下,又是什么影响着他这样的性格。
他停顿片刻又说:“不过也确实,有些时候是想做点比较出格的、特别疯狂的事情。”
“比如?”
他看着她的眼睛。
如那天在咖啡厅一般的样子。
温知予感觉有一刹好像有静电从手指窜入,很无形。莫名想到他问她:你对我仅仅是有性冲动吗。
可他停顿了许久,只说:“没有比如。”
“不过也是一刹那蹦出来的想法罢了。”
他收回视线:“所以当她来问我为什么对她那么绝情的时候,我能怎么说呢。说,对不起,我或许只习惯一个人,还是说对不起,我感觉做不到爱上你?”
他扯扯唇:“人活着,又老想要解脱。解脱久了,又老想要不同,这就是我们三观不合的地方。”
温知予默默收拢手指,嗯了声:“挺好的。”
“不好意思,不该跟你讲这些。”
“没事的。”
这场饭没有吃很久,寥寥几句的谈心,之后吃完饭两人各自回去了。
顾谈隽回了住院部,她没问他去做什么,应该去跟他那些朋友会合,张嘉茂给她发了消息要她先回去。温知予出去了,沿着医院门诊部往外走,到门口公交站台搭车。
下午这个点,什么都是高峰。
马路上车流不息,七月燥热的空气流动,整个人也像踩在什么漂浮的云上。
摇晃的公交车上,她单手拎着把手,一直盯着[jul]的微信聊天框。
删删打打,编辑了一条话语。
[顾谈隽,希望你不要不开心,你一直都很好。]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发出去。
青春对一个人影响有多大?不幸的人又要用多少年来治愈童年。
温知予收了手机回去,把包放下,陆芹不在,出去跳广场舞去了。她按亮书房的灯,翻到自己高中那些书的时候想到这句话。
她找到一个老旧泛黄的笔记本,应该是她高三的,上边好多英语单词,繁重的课业后,还有滑稽的字体写着一句:[温知予,本月月考英语要考满分哦,朝他前进!]
后面还有:[唉,他什么时候会注意到你呢。]
幼稚得还真像她18岁能做出来的事。温知予有点无奈地笑笑。
不过,现在她也算进步了吧。
七月末,南华下了一场有史以来的大雨。
城市暴雨预警,狂风大作,温知予拿着包回家的时候裙子都要被吹起来,准备进单元楼,看到巷边竹竿架子上有人晾着被子,她喊谁家的,没人理。
二楼有人回:“应该是李婶家的。她下午出去还没回呢!”
李婶,温知予知道,她妈广场舞老玩伴了,她帮人把被子掀下抱了进去。
厨房,陆芹在做饭,看她回来说:“外边要下雨了吧,谁家被子这是。”
温知予把冬被放她家沙发上,又随手拿过桌上一个玉米饼。
“李婶家的,等李婶下班记得和她说。”
“行,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工作室不忙啊?”
“嗯,事都忙完了,而且要下雨,就叫人早点回家了。”
陆芹哦了声:“你们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还成,上个月的流水已经蛮不错了。”
“领导没挑什么刺吧?”陆芹是事业型女人,老担心自己女儿不行,做事被人讲。
温知予说:“能挑什么,投资人只出钱赚钱,我们做事,其实具体工作内容他们也不看太多的。”
陆芹笑笑:“知道你能干。”
温知予抿唇。
其实也不,她不能干,她这一路遇到过好多难题了。
每一项,如果不是刚好有他,不是有生活各种机遇,或许一些事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又想到他了,温知予忽然没了什么食欲,把东西放了回去。
回了自己房间,看到顾谈隽的微信,朋友圈,他又更新了。
地址,松晏。
松晏有台球室,比任何地方都高大上,但也要贵,时价上千,谁玩得起。
可她莫名想到上次也是酒吧定位。
她有点想问。还想去。
可现在的她,不像之前敢大胆问他可不可以去酒吧找他的温知予了,那时候他不知道她的感情,性质和现在截然不同。
可她在想,顾谈隽那边和谁一起呢,他一个人发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温知予靠在沙发上,乌云密布的背景板下。
她找不到答案,所以她只能去咨询那位还在加班的美妆编辑。时临可懂感情上的事了,他谈过好几场恋爱,原来高三早恋还被班主任给抓到。
温知予那时候笑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找他咨询情感。
他肯定要笑她。
温知予问:[如果你知道一条路往前走会是飞蛾扑火,你还会前进吗?]
面对她文艺又有点矫情的询问,这位美妆编辑回了她好几个问号。
很快,时临也懂了这位发小的想法。
时临:[你他妈别告诉我你想去找男人。]
温知予:[不想了,不想找了。]
时临:[飞蛾扑火,但如果扑向光亮的那一刻是快乐的,那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呢,人生就一次,不试哪知道多爽。]
温知予:[你讲话好前卫。]
时临:[哥没有,哥很单纯。]
温知予:[可我怕他会拒绝我。]
时临:[你觉得一定会拒绝吗。]
温知予:[不,其实他从没拒绝过我任何请求,他很清醒,很理智,也很,绅士。]
时临:[那就去,他妈的,一个男人而已。]
温知予笑了。
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想到什么,温知予起身,翻找抽屉里的公交卡,拿伞就出了门。临走陆芹从厨房探头问:“都要吃饭了,去哪?”
她说:“去找朋友!”
休息室,顾谈隽正在看落地窗外池塘的锦鲤。
红白四段,很是赏心悦目。
外面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暴雨即将席卷这座城市,豆大的雨点也像砸在人心上。
庾乐音搂着他女朋友进来了,说:“这外边够呛啊,怎么咱每次来这地方全是雨天,上回好像也这样是吧,他妈的这后半夜能走吗。”
他女朋友笑:“你能不能别老爆粗口。”
他立马改口风:“好好,不爆不爆。”
大家受不了他这样。庾乐音这嘴上把不住的,放浪形骸,谁能想到谈个恋爱跟恋爱脑似的。
庾乐音看顾谈隽在出神,走他边上沙发把手上坐着:“谈隽哥哥还想啥呢,撞个车,不至于这俩天老这样吧。”
顾谈隽回神,视线敛起,胳膊懒散撑住下颚:“没。”
庾乐音又打量周围:“这间房我记得。就是之前咱在隔壁打麻将,你要人家那小学霸来坐了两小时的是吧。”
当时有人说困了要来坐会儿,就因为里边坐着个姑娘,大家都没来。
一晚价格上万的,顾谈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休息,眼也没眨。
当了回好心人,都没告诉别人。
他嗯了声。
顾谈隽盯着门看,想到当时大堂她无声站在窗边等人的样子。
手里拿着文件夹,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寡言,立于人群像透明,可身上那股劲又平白叫人注意。
他每次回想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开那个口。
不知道,想不到。
“行了,在这也无聊,去打会球呗。”
这群公子哥喜欢玩台球,也不玩钱,就打着玩。
对男人来说,有些项目就是天生有种吸引力,比如钓鱼,别人觉得无聊,可他们就是能一坐一下午,静心、凝神,从中找到人生前所未有的乐趣。
大家一块转场,可也是经过大厅才注意到前台。那儿站着一道纤瘦身影,正和前台进行交涉。
庾乐音唷了声:“熟人啊。”
他立马去看顾谈隽。
顾谈隽也看过去,就这么看见了温知予。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确实没查到有关您说的这位朋友的预订记录,您是不是记错了,也许您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温知予站在柜台前攥着手里钱包,手心出了汗,很心虚。
“我半小时前问过,确定是在这里的,您要不再查查?”
对方说:“真的没有,谭先生是吧,是您同事?还是朋友。”
温知予思索着回答。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温知予。”
她转头看去,正看到顾谈隽他们那群人。
他手揣口袋里朝她走来,眼神睨她,有些意外又疑惑。
“你怎么在这。”
他身形清瘦又是贵客,骤然喊一个人,在大厅里很是吸引注目礼。
然而,他视线就瞧着她。
搞得别人也好奇她。
温知予转身,手不自觉捏了下衣角。
“我,朋友在这玩。他们开了房。”她很小地,很不明显地。
撒了谎。
“可我过来没见到人。”
其实她不认识人,她只是知道他在这打台球,她知道。
他垂眸:“朋友呢,还没来接你,叫你一个人在这。”
后头庾乐音听笑了:“你不就是她朋友吗,嗯?谈隽哥哥。”
后边人都笑。
他淡道:“去一边去。”
温知予低头,说辞又咽了下去。
被这群公子哥一调侃,有些事好像也被无形说穿。
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像看出她所有局促无措,顾谈隽问:“我们要去打台球,你来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们有所感觉,是的,文案场面要来了。
有一个我特别想写的小剧情,会在下章。
但细节还没想好。
除了暗恋,本文还有一个主旨:成年人,先睡觉,再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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