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警官开车载着陆安南二人赶到大剧院门口。 此时孙小川刚好带着孩子们来到门口。 见到父亲后,孙小川眼神有些闪躲,孙警官却笔直走到他的面前,挥起手。 孙小川闭上眼睛,回想起过去的这么多年里父亲的巴掌,身体不由地一颤。 他向来是个严父,即便是考上了重点大学也没舍得一句夸奖,而是神情严肃地告诉孙小川大学只是个起点,将来的路还长呢,不要懈怠。 大道理谁都懂,但在取得成就之后,谁不希望得到来自身边人的夸赞呢? 孙小川闭着眼睛,脸上没等到巴掌,反而是肩膀上被重重一拍。 “干得不错。” 孙警官的声音在耳旁传来。 孙小川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 “下次再过来,记得提前跟家里说一声,你妈她想你了。” “嗯。” “我也......” 孙小川心脏微颤,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也怎么了?” 孙警官讷讷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来那句话。 就在他嘴唇打架时,几名警卫从剧院里冲了出来,将陆安南等人拦住。 “你们不能进去。” 孙警官好似看到了救兵,小跑着过去拿出证件道:“我是漯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孙中心。” 警卫站在原处,面无表情道:“徐厅长此时正在剧院里,没有提前报备的人员一概不许进入。” 陆安南诚恳道:“我们是青山村小学的参赛师生,麻烦放我们进去。” “抱歉,我的名单里并没有你们的名字。” 孙小川低着头朝里挤,脑门上青筋鼓起,狰狞道:“我们准备了一个月,让我们进去啊!” 看在孙警官的面子上,警卫们只是把他压在地上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为首的警卫板着脸,可在看到几人身后的那群孩子后,神色有些动容,思虑过后说道:“你们先在门口等会,我进去问问情况,只要领导同意,我就让你们进去。” 众人重拾希望,数分钟后,警卫再度返回,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抱歉,比赛已经开始了。” 孙小川捂着脸,他很自责,如果自己早点联系同学,更早一些了解情况,如今的结果会不会有不同? 卞卿也很失落,但她忍着心里的难受,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事已至此,咱们就当过来旅游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没有谁能开心起来。 就连孩子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年纪最小的袁木一脸的茫然。 “不唱歌了吗?” 她抓着身上的新衣服,满脸的疑惑。 卞卿偏过头不敢去看她。 陆安南却突然道:“唱,唱歌。” 众人尽皆将目光看向他。 “练了这么久的歌,怎么能不唱就回去?” 陆安南指着不远处的广场大笑道:“咱们去那里唱!” 此时已然是七点出头,即便是日照最久的夏季太阳也已经下山,马路边的树木上挂着灯带,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一行二十多人走向广场。 广场之上人流拥挤,在街区的核心区,有着一个占地面积约20平方米,高约20厘米的小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公共钢琴。 这座钢琴由爱心人士捐赠,无论是谁都可以在空闲时使用。 几人抵达时,舞台上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孩正在演奏。 她的技艺不错,琴音悦耳,可以看出这台公共钢琴平日里被养护的不错。 一曲完毕,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女孩礼貌地向听众们微微鞠躬后跳下舞台。 在她离开后,陆安南一行人走了上去。 原本已经散开的围观群众见到舞台上突然上去这么多人,慢慢停了脚步。 “准备好表演了吗?” 钢琴前,陆安南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个孩子的双眼,在得到二十多个肯定的点头后,他双手轻轻落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 如清流落泉般的音乐声响起的同时,过路的路人纷纷将目光转向舞台,落在那张黝黑且英俊的脸庞之上。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当领唱员兆林田与李翠玲带着二十多名孩子同时开口时,围观的众人顿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一道道冷气顺着颅内转了一圈,让人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 “这是什么歌?” 围在舞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静默的看着舞台上的孩子们,看着他们认真的表情,听着那一声声充斥着感情的歌声。 华夏立国七十年,开国之初举步维艰,近年来虽然人民生活越来越好,但仍旧是不够强啊,人们心中的底气不足,每一分面子都很重要,都不容有失。 有带孙子的老人垂泪,孩子不解地问道:“爷爷,你怎么哭了?” 老人泪眼模糊,沙哑着喉咙道:“爷爷想到了爷爷的小时候。” “爷爷的小时候有我高吗?” 老人蹲下身子,摸着孙子的脑袋,微笑道:“爷爷的小时候没宝儿高,没宝儿壮,爷爷那时候又瘦又小,就连隔壁的狗都敢过来咬我。” 小男孩拍着胸脯道:“我不怕狗,它们看到我只敢叫,一跺脚它们就吓跑了。” 老人抱着小男孩起身,望着广场正中央飘扬的国旗,悠然道:“是啊,爷爷现在也不怕狗了。” “我最亲爱的祖国 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永远给我 碧浪清波 心中的歌。” 曲终,人未散。 “这是什么歌?” 人群齐刷刷地问道。 陆安南看着孩子们,说道:“叔叔阿姨们问你们这是什么歌。” 孩子们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十分拘谨,在陆安南鼓励的目光下,领唱之一的李翠玲脆生生道:“这首歌的名字是《我和我的祖国》!” “好名字!” “好!” 近些年来,爱国情绪越发高涨,早年公知们营造的爱国为耻的氛围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年青一代越来越澎湃的不可阻挡的爱国情怀。 “再来一遍吧!” 刚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大喊,随后如波浪般迅速传开,广场之上数十上百人同时喊道:“再来一遍!” 广场上,这支刚刚成立一个月的合唱团开始了又一次的演出。 一次又一次。 不远处的广场舞大妈本来还很疑惑为什么旁边少了围观群众,好奇之下随着旁人挤进了舞台边缘,顿时明了。 互联网时代,一个个短视频被路人发到网上,上传者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到了后来,人群渐稀,疲惫的孩子们也被带回了酒店,舞台之上陆安南钢琴独奏。 卞卿候在他的身旁,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陆安南此时的模样与第一次演唱这首歌时一模一样,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不可自拔。 “这是什么曲子?” 此时一道浑厚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打断了陆安南的琴声,他将充满了血丝的眸子微微上抬,见到了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你?” 卞卿认出了来人,正是上次送给他们正气水,也是疑似祭拜老校长的那位中年人。 此时他孤身一人,身旁没有陪同的随从。 “《我和我的祖国》”陆安南淡淡回道。 中年人轻笑道:“看来你很爱国。” 陆安南走向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单独聊聊。” 卞卿自觉地走到一旁,说道:“你们先聊着。” 见她走远后,中年人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并示意陆安南在身旁坐下。 “你认识我吗?” 待陆安南坐下之后,中年人转过头,微笑着问道。 陆安南微微眯眼,轻声道:“或许认识。” “没错,徐振国他是我的父亲。” 中年人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坦然道。 “哦。”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的身份。” “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那你好不好奇为什么青山村小学一定要被合并?” 陆安南猛然转头,双目圆睁,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是你?” “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的火气。” 中年人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之后摇头道:“为人子,我竟没能在父亲去世前尽孝,说来有些惭愧。” “我可看不到你有任何一丝的惭愧。”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吗?不过我确实也没什么惭愧的,毕竟该惭愧的是他才对。” 陆安南皱眉道:“四五十岁的人了,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很中二吗?” “中二是什么意思?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今也剥夺了他喜欢的东西。” “身居高位而滥用职权?” “当权利集中在个人的身上时,就得做好它会被滥用的心理准备。” “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为什么要将父子间的矛盾扩大到那群孩子身上?” “你心目中的成年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分走了原本属于我的父爱,我为什么不能迁怒?如果这是你所说的中二,那我确实中二。” “看来你是积怨已久,但我觉得你对他有误解,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中年人冷笑道:“当然,他了不起,他清高,旁人提到他都举起大拇指,说他扎根山区,乐于奉献。可他奉献的时候遵循过我们的意见了吗?妹妹出车祸去世时他在深山,母亲郁郁而终时他在深山,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在那个我们可望而不及的青山之上,他剥夺了我身边这么多的美好,我还要感谢他吗?” “如今你大仇得报,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我开心的不得了。” “可他很痛苦。”陆安南长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打开之后是一张黑白的家庭合照。 “老校长死之前手里紧紧握着它,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中年人目光微凝,冷哼道:“他确实该说这些对不起,但他早干什么去了?” “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们,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他心里只有他的大山他的学生,哪里还有心思来找我们?” “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这样吧,跟我回去旅店,我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你就明白了。” 中年人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三人结伴返回旅店,一路无话。 到达目的地时,孙小川不在房间,陆安南从包里翻出一叠信件递给中年人。 “这些是老校长写的请愿书以及写给你的信,几年前你们搬家了他不知道住址,只能把信寄到你的单位,没想到都跟请愿书一起被县里拦下了。” 看着神情有些触动的中年人,陆安南叹息道:“这些信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之前肯定还有很多,但都没了,这些是仅剩的全部,我看了其中一封,其他的都没拆开,你自己看看吧。” 说完之后,陆安南拉着卞卿离开,留下他一人在房间里。 “天明,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