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山之上。 位于村子正中心的教室灯光明亮,威风凛凛的大黑狗站在院子里的国旗台上,抬头望月,发出嗷嗷嗷的叫声。 “我和我的祖国......” 孩子们的歌声顺着窗户飘出,清脆整齐且有力量。 台上的孙小川身体跟着歌声的旋律左右摇晃,双手打着节拍。 陆安南与卞卿并肩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距离合唱比赛还剩下最后三天,这段时间孩子们的努力完全超出了他们一开始的预期。 不论歌曲的加成,单论他们的此时表现出来的已经不会输给任何一支小学合唱团。 一曲完毕,陆安南鼓着掌走到讲台上,微笑道:“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结束,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下山,咱们去县城!” “哇!” 孩子们欢呼起来,县城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二十多个孩子中去过县城的寥寥无几,这对他们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送完孩子后,陆安南与卞卿结伴返回。 两人的关系自那一夜之后有了进展,但再也不复当夜的疯狂,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着克制的交往。 卞卿的叶笛技术进步许多,她的音乐天赋很强,之前只是不得入门,如今吹起曲来比陆安南这个老师还要动听。 “想好夺冠感言了吗?” 一曲完毕,她将叶子在指尖揉成一条,随后轻轻弹开,转过身笑着对陆安南问道。 “比赛还没开始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夺冠。” “凭我专业的眼光。” 陆安南调笑道:“你是专业搞音乐的?” 卞卿将手背在身后,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道:“凭我听了这么多年歌的专业来看。” 陆安南还想逗她,卞卿却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如果这次合唱比赛能解决孩子们的上学问题,那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还是......会离开?” 卞卿的声音越来越认真,说到最后的时候双眸泛着月华,紧紧望着陆安南眼睛,不想漏过他一分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她来支教只是为了一时的宁静,并不会长久留下。 如果陆安南选择离开,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他选择继续留下,那么卞卿便不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 她的母亲与父亲均是大学教授,从小便生活在传统的家风中,后来进入娱乐圈,虽然配合公司传过几次绯闻,但自始至终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 因此,对于如今萌动的春心,她很珍惜,可让她放弃音乐,就此扎根在山区,终日与青山相伴,她也下不了决心。 这便是她在那一夜之后选择克制的理由。 陆安南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卞卿的脸颊,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七年吗?” “你曾说过是因为老校长救过你,为了报恩,所以留下。”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陆安南拉着卞卿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对于陆安南的过去,卞卿十分好奇,她很想知道,拥有如此才华却又声名不显的人有着何样的曾经。 陆安南握住卞卿的手背,开口道:“我曾失足从山顶跌落,老校长救下我,可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他告诉我或许是因为创伤导致的失忆,并建议我在养好伤后出去走走,见识一下世间万物,找找看脑海中的熟悉点,看看能否触景生情,从而恢复记忆。我照他说的做了,但见识的越多,越觉得奇怪,因为眼前的一切都与我脑海中的记忆不同,就好像我曾经历的都来自另一个......” 陆安南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继续,他本想坦白自己穿越的事实,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住口,这必须是他深埋内心的秘密,即便是死亡也要带着一起埋进坟墓。 他心中一叹,半真半假地说道:“直到如今,我的记忆依旧是残缺的,我忘了很多东西,包括我的由来,我的出生,我如今记忆的起点就是醒来的那一刻,老校长就是我醒来遇见的第一个人,自然界很多动物在会把出生时看见的第一张面孔认作母亲,老校长便是迎接我开始第二次生命的那个“母亲”,因为失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我就像是一片浮萍,而老校长就是我与这个世界之间的那个线,他将我与这个世界进行连接,这便是我会一直留在山区的原因,因为我不能离开他太远,线会断的,到时候我就真的被世界抛弃了。” 卞卿静默地看着陆安南,心中充满了疼惜。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失去了过去是什么样的感受,但那肯定很痛苦,因为人的成长伴随着无数的羁绊,以及一个又一个目标,羁绊是成长的支撑,目标牵引着成长。 失去过去就意味着所有的羁绊被生生剪断,失去目标人便会成为不知生命为何意义的行尸走肉。 卞卿想要拥抱陆安南,但被他握住双手:“你听我继续说。” 陆安南转而捧着卞卿的脸,温柔道:“老校长去世前,曾诚恳的嘱托我一定要把小学经营好,一定要让孩子们有学上,看似是在绑架我的意愿,但我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想在死之后,在他这根线断之前在我与这个世界之间再系上一根绳索。” 说到这里,陆安南轻轻点在卞卿的唇上,“前段时间我在整理那根绳索时发现它的边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结实的链条,我顺着链条的方向一路向前,你猜我在尽头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 “是你,链条的尽头是站在阳光之下的你,我见你向我走来,靠近时光芒四射,我闭上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温度,再睁开眼时,链条化为水汽,绳索无火自焚,眼前就只剩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