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被宫人带进皇宫的路上,压根听不见那宫人的言语,他耳中只有幼子与妻子的呼救之声。
“陆国丈,芳菲殿到了,娘娘已经候您多时了!”领路的依旧是那日凭着运气将夏子姬请到了芳菲殿的小太监成华。
成华事后才从众多的宫女太监的口中得知,自己无意之间得了多大的幸运,办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请动了完全对贵妃娘娘不屑一顾的皇上道芳菲殿来。今日也是为了他的运气,专门叫他来接国丈道芳菲殿,可人的运气是一时,终究不会是一世的。
陆远点点头,回过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交给了成华,小声说道:“辛苦公公,多谢公公。”
成华瞬间笑成了花,都说国丈爷是个阔气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阔气的,伸手作揖请了陆远来到了主殿。
按着礼数父女见过后,陆林冰正要屏退众人,想跟爹爹说几句贴心话,这时外头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陆远眼皮一跳,若是二更之前,他定然十分迫切的想见皇帝,可此时此刻,他恨不能肋下生翼。
夏子姬挥手退了众人,留下陆远和陆林冰,淡淡道:“陆国丈起来吧。”
陆林冰听到夏子姬这样称呼自己爹爹,脸色一红,她自己随不觉得,可陆远却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红晕。
“不知国丈今日前来可优化对朕说?”夏自己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的用杯盖拂了拂,说话的声音虽然轻,可是很清晰。
生死存亡之际,抉择自是不同往昔的艰难,见皇帝问话,陆远只觉得冷汗连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陆林冰先头见父亲时,便觉得他脸色苍白,可人多,她便不好诸多询问,这会只有夏子姬在场,便再也忍不住,抢在夏子姬之前问了出来:“父亲,可是家中有事?”
陆林冰的话让陆远心头一颤,抬起头来,却看见夏子姬如鹰一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瞬间如芒在背,说话便有些结巴了:“娘娘,娘娘,小人,小人。。”
陆林冰见父亲说话如此结巴,立刻知道家中定然发生了大事,突然想起来夜里听见的声响,不顾礼仪的冲过来,贴近了陆远,急切的问道:“爹,娘为什么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陆远还想编纂些许理由,夏子姬冷道:“只怕令夫人和令公子都已身陷囹圄,不知是生是死吧?”
“怎么会?”陆林冰圆睁杏目,扭头看像夏子姬,惊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懂。”
夏子姬将手中的茶碗放下,问道:“陆国丈,朕在问你话,不是问贵妃。”
陆远咕咚跪了下来,放声痛哭:“皇上既然已经知晓,何必再多此一问,小人罪该万死,可林冰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皇上放她一条生路。”
夏子姬心道:“咱两并无交情,凭什么?”可嘴上还是笑着,没有说话。
陆林冰听皇帝与父亲两人的对话,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心中突然觉得抽抽的疼,跪在父亲身边,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确实是没有什么立场来说任何求情的话。
陆远见夏子姬不说话,女儿也跪在一边只是默默流泪,脑子里划过了陆通临死前那诡异的笑容,失声痛哭道:“皇上,草民,草民错了,请皇上开恩。”
夏子姬站起来,突然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面孔,说道:“陆国丈这是做什么,起来好好说话。”
陆远被捏着起来,脸色煞白,可脑子里却记得夏满仓最后叮嘱的话,哆嗦的说道:“不知道皇上需要小人做什么?”
夏子姬笑的春风和煦道:“陆国丈,不知道陆家打算几时动手呢?”
陆远心中叫苦,果然皇帝早就识破了陆家的阴谋,只是既然已经识破了,为什么不先动手收拾呢?如今名正言顺,不是正好下手吗?
“国丈可是在想,我为何不先动陆家?”夏子姬浅笑道:“以国丈之见,如今陆家有几层胜算?”
陆林冰听到这会要是还不明白陆家要做什么,那这个贵妃也就不用继续当下去了,一张俏脸煞白,嘴唇几乎就要被自己咬破,难怪陆家对自己的书信不闻不问,原来自己早已是弃子。陆林冰忽然想到,既然自己已经是死棋,父亲今日来用意何在?想必不会是父女情深,难以割舍,专程来看自己过得是好是坏,定然是别有所图吧?既然陆家要反,这会子陆远来见自己,定然是觉得陆家胜算不大,那就是要想夏子姬表忠心呢?可表忠心为何又迟迟不说,难不成方才夏子姬说家人有性命之忧,指的是受人胁迫?陆家这样大家族,又有谁能胁迫的了?
陆林冰心里百转千回,还没有想明白,父亲陆远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皇上,以草民愚见,陆家胜算不足三层。”陆远把胜算压低了四层,不想皇帝还是看穿了自己的用意。
“陆国丈没有说实话吧。”夏子姬绕到了陆远身后,看了看殿外朝他挤眉弄眼无名点了点头,回头对陆远说道:“国丈可知道现在你的夫人儿子都还活着否?”
陆远自然不敢提起这些,只能摇头否认。
夏子姬笑道:“陆国丈,陆通全家都赴了鬼门关,莫非你也要走这条老路么?”
陆远苦笑:“皇上,请恕小人直言,如今陆远势单力薄,已经进退无路,求生不得就死不能,还望皇上指点一二。”陆远说的是实话,他如今并不看好陆家造反,可也觉得夏子姬不是夏满仓的对手,跟着谁,都没有好下场。
“自然陆家不会胜”夏子姬重新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摆正了姿态,缓缓道:“从古自今,乱臣贼子没有一个是成了的,陆家也不会例外。”
陆远此刻想通了自己的出路,反倒不再畏首畏尾,昂首挺胸起来,说话时底气也足了几分:“陆家确实不会例外,可造反的万一不止陆家呢?”
陆远说道这里,不知怎的,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喧嚣,他心中一惊,自知失言,不再多说,只希望夏子姬能明白自己意思早做准备。
夏子姬心下了然,从陆远的话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陆家果然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之下是谁,很难说的清楚。
可不管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夏子姬都知道不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毕竟陆家是第一世家,能威逼利诱第一世家的人,东夏郡屈指可数。
夏子姬注意到,听见外头喧嚣之声后就禁言了的陆远格外担忧,心下了然,知道定然是陆远受人胁迫所致。淡淡的规避了陆远最后一句话,说道:“陆家既然如此仓促,定然不堪一击,甚好。”
夏子姬递过去一个眼神,陆远明白了,陆远点了点头,见状,夏子姬也点点头,对尚在震惊之中不可自拔的陆林冰说道:“贵妃,你父亲难得进宫,便一同用膳吧。”
陆林冰白了脸,福了福身子,出去安排午膳了。
夏子姬与陆远擦肩而过道:“我不敢保证能够救出令夫人和公子,可你的性命,朕免你一死。”
陆远大惊,方才他并未多说什么,不想这小皇帝如此聪明,正要点头,夏子姬却出言阻止:“隔墙有耳,缀锦楼的事,想必陆国丈还记忆犹新。”
陆远连连称是,在陆林冰的安排下坐立难安的用完了有生之年最难以下咽的一顿珍馐美味。
送走了陆远,御书房内,夏子姬接见了潜邸的管家阿铭。
“如何了?”夏子姬依旧问的平静。
“皇上,就在这几日了。”阿铭回答的时候,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也是昨日才接到消息,陆家大约就在近日举事,只是消息来源并未说明具体的日子。
“是吗?”夏子姬笑道:“应该是后日,你叫热奴也准备下吧。”
“皇上如何得知?”阿铭知道夏子姬在皇宫之中,消息多是从自己这里来的,这一次却又格外笃定,不知道这到底可靠与否。
“这自然是可靠的。阿铭,下去安排吧,希望我们后日之后,还能像如今一样在这里谈笑风生。”夏子姬挥挥手,阿铭叹息了一声,坚定的转身,退了出去。
夏子姬默默的对自己说道:“其木格,请原谅我,不能立刻就来找你,我必须要看守我们的孩儿,见着他们长大,才能不负了你这两世的深情。”
一日之后,陆林寻带兵大摇大摆的入了边城,再一日后,他竟然又带着人马大摇大摆的进了京都。
一路之上,无人阻挡,如入无人之境。
如此顺利的进京,陆林寻心中并不开心,总觉得自己是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到底错在了何处。
等到第三日,他将皇宫团团围住,夏子姬淡定的住在自己面前时,他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韦兄,你这皇位本来就不是名正言顺的,让出来又何妨呢?”陆林寻突然觉得,如果夏子姬可以自己退位,他并不介意放这位好汉一条生路。
“朕未曾想过,忠义如你,也会逼宫篡位。”夏子姬淡淡的话中,并未有一丝讥讽,可陆林寻却听出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如今你若不听我的,便是死路一条,你还有孩儿,怎么能并不顾惜他们的性命?”陆林寻劝说道。
“那陆将军,你想让我让位何人?”夏子姬反问道,眼中不在乎的神色变成了一丝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