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整个贺府张灯结彩,满眼尽是喜庆的红。
秃头大厨给裤子云送来早点,并提醒说:“贤弟,最迟明天傍晚,贺离骚一行就要回来了,我看,你是不是应该亲自去迎接他呢。”
裤子云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极是,您看看,我这张脸像不像秋千索的?”
秃头大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像,太像了,唯一不像的是你的身体和动作太年轻了,这个你得好好把握一下。我对这个秋千索印象很深的,上次他还打算要了我的手指嘛。
另外,你要故意传出点绯闻,贺离骚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知道秋千索比他还会玩弄女人,所以,你得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秋千索一样,把他应该具备的本性不时地流露出来。
你在他眼中的地位就是被豢养的武士,你只是他第一个武士而已,正因为是第一个,所以你要表现得很忠诚,要大现殷勤。他这次从西湖回来,正是你大现殷勤的时候,包括对杜台山也要一样。
当问及峨嵋失火,你就说是夸夸其谈,虚惊一场,为了照看好贺府,于是很快赶了过来,以示效忠。”
谁说伙夫头脑不够灵光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裤子云打心底佩服这个大哥,只是大哥所提的要弄出点绯闻来,这个实在没有想到。
心理活动还是被秃头大厨给戳破了。
“贤弟,在绯闻时代,刷绯闻更能证明能力。我有个老相好,我已安排她向贺离骚打小报告,就说你把她那个了。”
裤子云急了,忙说:“大哥,万万不可,那会毁掉女人的名节的,我没绯闻就没绯闻。”
“秋千索十天里没半点绯闻,哪个相信呢。如果真没绯闻,你就不是他们一路人了,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一,丘……各,唉想不起。”
“一丘之貉。”裤子云补充。
“我经常听到钱无用妹子爱说,一丘之貉,糠切……”
“一丘之貉,沆瀣一气。”裤子笑着再次补充。
秃头大厨很认真、很严肃。
感觉贺离骚和杜台山都在拿这次西湖之游顺便来考验“秋千索”呢,裤子云应该引起高度重视。
看到他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秃头大哥急出汗来。
他一把拉住裤子云的手:“贤弟,听大哥的,没错。不然,你会有杀身之祸。”
裤子云觉得大哥实在是想多了,笑问:“有那么严重吗?”
“唉——”,秃头大厨叹了口长气,摇了摇头,接着说,“贤弟,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现在就去把我那老相好给你带来,先认识认识,让她做这次救人行动的总参谋,算半个军师吧。另外,我还得为你把佐料做足。”
“啥子佐料呀,大哥。”
“我让那老相好去贺离骚那里状告你强暴了她的表妹,害得她的表妹不忍其辱,跳井自尽。”
“啥?……这么歹毒的事情大哥都想得出来,您不是在开开玩笑吧……”
“到时,贤弟就明白了,”秃头大厨咽了口水,接着板着脸说,“我是真心在帮你,前些天我就想说,但又怕遭到嘲笑。”
裤子云想,可能是秃头大哥被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搞糊涂了,要么也许食物中毒,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等罪恶的话来呢。
但为了宽大哥的心,于是淡淡地说:“好吧,大哥把嫂子带来吧,既然是大哥的老相好,也就是我裤子云的嫂子。”
秃头大哥离开半梦圆,过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女子来到裤子云的房间。
这位女子一看就很土里土气,发福得厉害,个子不高,一个粗字可以概括到底,譬如:粗脖子、粗手臂、粗腰、粗腿,感觉就连那看人的眼神都粗得带毛刺似的。
令人沮丧的是,她的脸腮还有三五颗胡豆般大小的黑痣。呵呵,真不知大哥是怎么想的,我裤子云,不不不,我秋千索怎么可以看上她嘛,贺离骚打死也不会相信我会对她下手。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有点尴尬。
秃头大哥明白裤子云的心思,打破短暂沉默:
“这位就是我的老相好,临时做救人的军师,我知道这外貌有点滴潦草,但你不能太世俗,我先作个介绍吧。
她叫刘苦影,虽长得抱歉,但足智多谋。我一个伙夫的三观都是拜她所赐。
这位叫裤子云,帅得掉渣,只是现在的脸是人家秋千索的,在公开场合,你我都必须得叫他秋掌门,其实我也不用过多介绍了,我早就给苦影妹子讲了好多关于贤弟要救人的事。”
裤子云礼貌性地对她微笑着,只可惜,因微笑的表情不在本来面目上,有点走样。
裤子云将房间唯一的藤椅毕恭毕敬地搬到刘苦影跟前,并示意她坐下。
裤子云和秃头大哥就坐在床沿。
刘苦影头上包着一圈厚厚的黑色丝帕,手掌脚掌异常大。她爱用眼睛直视对方,这点很让裤子云受不了,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正在被纠错试卷的小学生。
没等裤子云打腹稿说些客套话,刘苦影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苦影一阵赶场般大笑过后,接着说,“小伙子,你大难临头了,知不知道。”
“……我……我叫秋千索。”裤子云直了直腰。
“知道,本质上你仍是裤子云,年轻人,你说句老实话,我刘苦影丑不丑?”
“嫂子,谁说你丑了,在我眼中你很有气质和气场,你一出现,像女王降临,”裤子云停顿了一下,暗想,要是司北往在身边就好了,可惜他还被关押在地牢里,为了打断刘苦影的疑虑,接着道,“再说了,人的美在心,外表仅仅是个思想的容器。”
秃头大哥拍起巴巴掌,但掌声很零落,仿佛深秋里坠的梧桐叶……
“巧言令色,你这个家伙挺讨好小女子们喜欢,”刘苦影把目光收拢,汇聚在裤子云低垂的眉宇间,接着道,“我深知你良心未泯,所以想来救你。”
“嗯,嗯——”
“别嗯嗯的,贺离骚是何等奸诈之徒,势力又是何等的大,这个我就不赘述了。世人都说绝情谷的白骨多,可你知不知道贺氏庄园里所埋的白骨究竟有多少。别的不说,你这位秃头大哥就知道,光是人肉包子就得残害多少人。”
秃头大厨不断地啄头。
她接着说:“贺离骚不单单有钱,他有个县官外甥方亦曲,这个外甥咱们姑且掠过,现在,只想谈谈我的判断。”
刘苦影说得相当认真,裤子云开始洗耳恭听。
“小云,人家早就怀疑上你了。”
“不会吧?”裤子云吃了一惊。
“先用杜娥来试探过你,是不是。”
“不不不,哦哦哦,也许吧,但杜娥在帮我。”
“多亏你正直,我们更多时候应该感谢自己的正直。杜娥的确是在帮你,但杜台山不是,贺离骚更不是,不信,你看你的床。”
“这床怎么啦,有机关?”裤子云立马站起来。
“小云,你先别急,这床下一定有混天称。”刘苦影示意坐在床沿的秃头大厨也站起来。
“什么叫混天称?”裤子云和秃头大厨同时问。
“我问你,这地板是平的吗?”
“看不出来。”裤子云说。
“我能看出来,你看靠窗的这张八仙桌上那个水杯里的水,很平,说明地板也很平整,但现在问题就出现在你的床头,床头明显较高,床尾明显偏低。”刘苦影也从藤椅站了起来,来到床边。
裤子云与秃头都表示不信,于是他们把整张床移开了一米多,还是没看出个名堂来。
这时,刘苦影委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四个床脚,然后笑道:“这点鬼把戏也就哄哄小孩子。你们看,这床脚的同侧两只脚均安装了弹簧,且是最近才安装的,这弹簧之下,有一个灵敏的装置,能感受不同的重量,此装置在江湖上被冠名为混天称,此称能记录每晚的重量。”
裤子云懵了,然而,在仔细的观察之下,还果真如此。
这时,秃头大厨问:“弄这个破玩意儿干什么?”
刘苦影拍了拍手上的灰:“考验秋千索的床上是不是有至少两个人。”
哦,裤子云明白了。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施压。即裤子云和秃头大厨睡到床上去,并反复用力滚动。
折腾了半个时辰,裤子云感觉到莫名其妙,也就不再做功。
刘苦影摆了摆手:“这个已不重要了,随便撒个谎,就说不喜欢这里就是了,重要的是透过这件事,说明秋千索被怀疑。”
“难道把秋千索怀疑成了我?”裤子云问。
“当然不会,他怀疑有二,其一怀疑人的本性,其二怀疑你的忠诚。”
裤子云越听越玄乎,秃头大哥也在一旁抓耳挠腮。
“本性与忠诚,这两点都在重点考察范围。拿本性来说吧,如果不坏,就不是一路人,有句古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说的这个理;
拿忠诚来说吧,这个是重中之重,做官的人宁愿用个傻子,也不愿用个不忠之人。你秋千索武功再高又能怎样,越有能力也就难来控制。”
刘苦影边说边细心观察整个屋子。
裤子云急切地问:“大嫂,难道混天称能称我秋千索的本性与忠诚?”
刘苦影摇了摇头:“虽不能,但能称出你的心思。”
秃头问:“影娘,你整得太玄乎了,这又不是写诗。”
刘苦影接着说:“考验心思有一个古老的方法,那就是称重。心思越慎密的人,一遇新环境,便会心猿意马,即使改善生活,也会先瘦一阵子,先轻一阵子,混天称的神奇就在于高度的灵敏度。”
“大嫂,称称我,最近我是重还是轻?”
“不用称了,你轻了三百牧。”
“何为牧呀。”
“说了你也不懂,这是个重量单位,这还是发小武则天教我的呢。你看这个女人敢学秦始皇和汉武大帝举行泰山封禅盛典,那空前盛大的场面真应了万国来朝,可见野心真的要匹配心机。”
“她想试探一下去年跟高宗并称二帝后,看看天下臣民对她亮相的反应嘛。”
“是的,一个四十来岁岁的女人通过祭天祭地而成为天下一尊,这也是形势所逼,其实每个人都要试着逼一把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会有多优秀。看来,于而而言还是外力的施压不够给力,我的确不及这个发小呀。”
“绝境成瀑!”
“好,绝境成瀑,在我看来,武则天三十出头当皇后,四十岁便才清理掉上官仪,实现野心二圣临朝,今年她就马不停蹄地催促李治封神泰山(665年),想必不出三十年,大唐的江山姓武而不姓李。唉,我不配做武则天的发小呀。”
“改李姓武?高宗皇帝李治正年富力壮呢,怎么可能呢?自从他爹李世民驾崩至废王立武这六年时间里,他都在紧锣密鼓地争权,怎么能将权力拱手相让给皇后武则天?
我裤子云很崇拜李治呢,他派苏定方将军打败西突厥,就在三年前,还派大将刘仁轨与入朝想觊觎我大唐的倭寇大战,实现了白江口大捷。唉,我们的高宗皇帝今年他才三十几呢。”
“裤子云,我问你,政治上你最佩服李治什么?我想考考你的见解。”
“不瞒嫂子,我最佩服迁都洛阳,如此,可以逐步解除老城长安关陇集团多年的掣肘。”
“正确,我还以为你只会耍刀弄枪呢。权力多么诱人,我跟武则天是发小,能明白他的心机。”
“啥?大嫂跟武则天是发小?”
“嗯,我们都是广元的,打小她就忒有心计,这点我真服了她。”
裤子云感叹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下,他乖巧如猫咪,愿意听下去,慎重地问道:
“大嫂,大哥为什么要你去贺离骚那边说我跟你……,呵呵,尤其还说我强暴了你的表妹,害得你的表妹不忍其辱,跳井自尽。”
刘苦影干脆一把拉开整张窗帘:“小云,不不,老秋,人都有恻隐之心,哪怕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那个表妹反正是得了绝症而跳井的,我越如此说,证明你秋千索不但坏,而且是坏到了极点,这就吻合了同流合污,这是其一;
如此,你也变相地为贺离骚提供了自己最大的把柄,便于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来拿捏你,你不得不忠,这样他也就放心了,这是其二。
对付场面上的人物,武则天打小就跟我探讨这个了。”
一席话令裤子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难怪,秃头大哥说话偶尔也会冒出些金句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被刘苦影安排好:
一),敲锣打鼓去迎接贺离骚,同时不要淡化杜台山的存在感,要把握好这个度。
二),在杜娥面前要低调,并做出害怕的样子。
三),晚上你请客,让杜骚兴奋,让杜台山满意。
四),安排游园,等我刘苦影碰巧贺离骚,并向他当面哭诉你骗了我的感情不说,还强暴了我的表妹,害得她跳井自尽。
五),你要跪求杜娥。且啄头频率要远远大于贺离骚,让贺离骚觉得杜娥的地位是沾了他的光,日后还控感情的股。
六),发毒誓效忠。
此六条,表演成分浓厚,很考验天赋。
真应了那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
送走秃头大哥和苦影大嫂后,裤子云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没料到这么一个农妇打扮,浑身上下粗字造景、从头至脚演技验人,智谋赛过诸葛亮。
他更感激秃头大哥,这是何等的情谊,居然自毁爱人的名节,来成全结拜兄弟。
那一夜,他想把怀中的玉笛扔掉,这个在关键时刻总掉链子的所谓灵物,枉费真诚。唉,一切宝物都不及人的思想。
正当他把玉笛撂在枕头一边时,突然玉笛直立起来,居然可以走路。
裤子云又惊又喜。
只见玉笛上显出一行字:那边在吃醋,速决。
唉,贺离骚即将从西湖归来的关键时刻却掉链子,这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