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云奋力地从鬼人的喉管处将半边脸师傅掏了出来,然后扛起他,双脚一蹬,轻松地从鬼人那个大开的脑洞蹿出去了。
鬼人发出苍茫而又漏风的哀号,一步一拐,一拐一弯,颠三倒四地逃走了。浑身的白骨散发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煤味。
黎明亮一道晶洁的歌喉,黑峡谷终于迎来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曙光。
裤子云把师傅放在一堆软绵绵的草坪上,从怀中取出鲜血淋漓的拳头般大小的心脏。
这块蠕动的心脏还在散发着热气。
裤子云暗想,既然心脏是灵蝎的,何不用它急救命断的师傅呢?
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他赶紧撬开师傅紧闭的嘴巴,然后用腰间的宝剑将心脏划过一道口子,让鲜血一点点地滴向师傅的口中。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一缕金色的阳光不偏不倚,斜照在师傅的脸上。
“师傅呀,您可不能抛下我,你答应过我的,等天下太平了,要在这个峡谷开办一家大型灵石加工厂,用最低的价格,提供给那些修炼武功的人,让他们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你还说过,要在谷底的小溪上,搭建一所希望小学,免费让七里八乡的孩子来这边求学。
师傅呀,我爱您,再也不敢讨厌您了,您只是脸面违和,但左侧面还行。
师傅呀,您知道吗,我好想去青城山,那里有我四个师傅,其实我好想去见豆娘,和那美得胜过仙女的六上妹妹。
师傅呀,您快快醒过来吧,我求您啦……”
裤子云边说边挤压着灵蝎的心脏,让那鲜红的血液永不断更。
不一会儿,师傅突然睁开了脸上唯独的一颗左眼!
啊。
他活过来了。
...
“徒儿,我这是在哪儿哟?”半边脸师傅疑惑着。
“师傅,您终于知道回来了,我就知道您是不忍心抛下徒弟。”
接下来,这俩个孤独的男人,终于沉浸似地体现了一番人间情义。
半边脸师傅又是抱又是亲又是啃,相拥成泣。
有真情,没脸皮,露骨也好美。
“徒儿啦,昨晚为师去追寻了一番光明,不是我不想带上你,而是怕你从光里掉下来,那得让为师多难堪,还得去捉灵虫给你熬汤喝。你猜猜,师父看到什么了?”
裤子云已弄得满手是血,打算放下已成干瘪状的灵蝎心脏。半边脸师傅将心脏一把抓了过去,然后,撕成两瓣,一半交给裤子云,另一半,自己放入嘴巴,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推荐出一个咆嗝。
“师傅,这块您也拿去吃掉吧,我裤子云是孝敬给您的。”
“哦,徒儿真乖,要是师傅挂了呢?”
“挂了,我也得用灵蝎的心脏给师傅祭祀。”
“哈哈,感动,感动,感动呀……你知道这心脏是什么灵虫的吗,这可是女王灵。”
“师傅,您是怎么知道它是女王的呢?我可没来得及给你说。”
“不用说,一看便知,为师生吃过上千条灵蝎了,都没见到有如此光鲜的心脏,除了上次被我放去面壁的蝎女王,谁的心脏还可与之争锋?徒儿,你快点趁热把那块心脏吃掉,功力会蹭着上升的,也不用我太费心思去给你备课了,一点就通。”
裤子云面露愧色,觉得自己真对不住那只蝎女王。
“徒儿,你必须趁热吃下,吃下心脏,你的功力才会画龙点睛。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你是在暗骂为师太残酷了吧,吃了人家的老公不说,还居然不带愧色,不懂感恩。是不是。”
裤子云把头埋着,嘟咙:
“是。”
半边脸师傅笑逐颜开,逼迫裤子云把嘴巴张开,不问三七二十一,硬是将那半块心脏塞进他的嘴巴里。
裤子云只得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别说,这一吃不打紧,还真带劲。裤子云倍感身心愉悦,浑身是力。
“哈哈哈,徒儿,我们师徒俩都被蝎王成全,从今往后,就得看我们的道行与德行了。”
裤子云点了点头。
“徒儿,你还没追问追求光明的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好吧,我追。”
“话说,嗯,话说我逐光而去,乘灵莲以遨游,”师傅停顿了片刻,他在打腹稿,接着说,“我说到哪里了?”
“师傅说到乘灵莲以遨游。”
“哦,话说我乘灵莲以遨游,转瞬来到天界,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仙人,危襟端坐,台下,那是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在天庭的高台上,危言耸听,错了,是好言相劝。
此老仙叫九重天,正在严厉批评一伙小仙人,批评他们曾经只知道修仙,却不知道真正成为仙人后的目的是什么?个别仙人只求永生,而不思进取,自以为是,为所欲为,欲望爆棚,请问这样的长生不老又与顽石何异?
甚至比顽石不如,顽石还可以经人打磨成石梯,渡人向上,或者承受着千刀万剐,雕刻成佛像,供世人一心向莲。再看看你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浑浑噩噩地度日子,请问,如此仙人,又有何意义……”
裤子云也来了兴致,催问:“师傅,您讲话没有?”
半边脸翻了翻那唯独的一颗白眼,道:“我能去当个旁听,就不错了。哪轮到我发言,更谈不上讲话了,哎,我说徒儿,发言跟讲话是有本质区别的,发言级别低,讲话级别高。”
“嘿嘿,师傅,那您举手了没有?”
“哈哈哈,我说裤子云啦,看来我真得贱卖灵石,来修建学堂了,为师哪有举手的资格嘛,我只能鼓掌。这举手和鼓掌也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举手的级别高,鼓掌的级别低,虽然都是不花钱的小动作,但社会要的就是级别,要的就是适合身份的姿态。”
裤子云感觉到天庭比人间复杂得多,暗想,师傅,您就别指望我成天老老实实地跟你一起去练功,甚至盼着我早点成为筑基修士,好陪着您一起修仙了。
“徒儿,你可听好,为师我自己把情节补充完整。嗨嗨嗨,后来,我原本打算提个建设性意见,关于天上人间如何统一标准化监督权力的意见,我还有个腹稿来作副标题,即如何把权力放进制度的笼子里。”
“那后来呢?”
“时间那么短,哪有什么后来嘛,后来就想起徒儿你,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你,我生怕你在没有为师的日子里,肚子饿了会不会煮饭,天冷了会不会添衣服,瞌睡来了会不会早点睡……”
“师傅,别说了,我眼泪水都要被您请出来了。”
“幸好为师回来得早,不然,就闯下大祸了,那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哟……虽然我比你只大二十几岁,头发也没白,但会被你一下子急白的,不信,你扯我一根头发,咱们师徒仔细看看。”
“呵呵,不用扯发了,师傅,头发即使白了,我也不敢看白您的,因为?”
“徒儿,这还有因为呀?”
“有的,因为师傅已把过去那个杀人如麻的自己彻底洗白,我热爱上了现在的您。从维度上来说,我应该叫你……”
“叫我什么?”
“父亲!”
半边脸听后,虽然大惊失色只能表现在完好无损的左脸上,但露骨的右边脸也成功地对比出惊喜。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呀,来来来,再抱抱,呜呜呜,我受不了啦,裤儿,不好听,云儿,不好叫,唉,叫你什么名字好呢,雨慕云吧。”
“好,感谢爹爹赐姓又赐名。”
“雨慕云,这名字是内投,我们父子俩使用,外边仍叫裤子云,我们江湖人有个规矩,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知道了吗。”
“嗯。”
“为师教你板澡(游泳)去。”
“这个我会。老爹,这是深秋呀,您不怕寒冷刺骨,我可怕呢。”
“练功之人,就是要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才能冶炼意志,这点寒冷算什么。雨慕云,你是不会板澡吧?”
“谁说我不会,太小儿科了。”
“雨慕云,听你的口气,什么都会。那,爹问你,你会在水中闭气吗?能闭一整天嘛?能在闭气中修炼出凝气境吗?爹再用维度提升个层次,你能在别人的唾沫中游泳吗,日后你能在万障如刺的天上人间空游而无所依吗……”
裤子云一下哑口无言,只得乖巧如猫,尾随着义务下溪水板澡去了。
...
黑峡谷的溪水虽不深,但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潭。
此溪很怪,中间那一节却比河面宽,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瘦弱的食道突然被一个巨大的胃给撑开了。
裤子云被半边脸师傅逼到泪汪汪、碧涔涔的深潭边。
“把身子钻入潭中,爹给你数数,训练你闭气功。”
“好的,爹爹,看孩儿的。”裤子云说罢便沉了下去。
“1,2,3,4,5,6,7,8,9……
101,102,103……
9998,9999……”
糟
糕!
裤子云一直没有把头冒出水面,甚至连个泡泡都有出现过。
单边脸师父这才意识到不妙,马上游向潭心,可他就是钻不下去。于是,他游回岸边,用几根藤条将一块大型鹅卵石绑在自己的背部,然后艰难地游向潭心。
然而,
依旧没有然而。
一股强大的浮力把他托着,沉不下去。
这下怎么办呀?
刚为人父的半边脸师傅,唯一的办法只有喊天。
...
然后,他并不知道裤子云已游向黑黢黢的潭底。
从光明到黑暗的流程之后,再次见到光明。
那是一处别有洞天的异形世界,广阔无垠,透明度极佳。
有九颗太阳,在水世界里转悠。其实,那是几颗硕大的球型水母,虽没心没腑,但光明正是它的心肺。
美丽的珊瑚树便发着变幻莫测的光彩。数不清的豆豆鱼,像豆般大小,闪烁着蓝光。偶尔还有悠长的水草离开了原地,在水空中扮起流星雨……
裤子云根本不用闭口,这里的氧含量比陆地上还多,也更新鲜。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个柔美的女声从不远处一株大型珊瑚树后边传来。
定睛一看,是一位绝色的美人鱼。
“哈哈哈,终于见到帅哥了,你别躲我,我都没害羞,你却害羞起来,是不是有点好为人师,想教教我耻感文化?”
美人鱼倒是先发话了。说罢,已近在眼前。
美人鱼跟真人美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有脚亦有手。不同的是脚掌有蹼,两脚并拢呈“V”口的扇形状。
美人鱼那一袭秀发,像泼墨败给风骚,似风语输于柔情。
裤子云来不及躲闪,只得嘿嘿地笑。
“小子,有啥好笑的,笑我没穿衣服是不是?别忘了,你们人类一万年前还没穿衣服呢。服饰代表不了文明的定义,你们那是二级文明,当然不穿衣服与不懂穿衣服是不一样的,不懂穿衣服那叫一级文明,最低级的。”
“鱼姐姐,那你属于几级文明?居然还会讲汉语。”裤子云壮大胆子。
“哈哈哈,我属于三级文明,也好不到哪里去。
地球上所有的语言,包括鸟语等,我们都学过,任何语言都不及汉语意境大,汉语的魅力在于每颗字都可以通婚的,譬如吃,有吃饭、吃亏、吃力、吃不消,甚至还有通吃。
听我爹说,据说四级以上的文明又要穿衣服,直到九级文明,我们水世界的文明才会永远告别服饰呢。”
“你去过人类吗?”
“虽没去过,但经常见到来些临水照花的女子,还有通过光的折射,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人间近万年所发生的大小事件。我们这边,有专门收集信息的灵石。你们人间绝情谷夜叉洞里的那个能通灵的石钟乳,据是是我爹当年为讨好我娘,给她送的一颗灵石种,来作为定情信物。”
“鱼姐姐,你别糊弄我裤子云哟,你是写玄幻小说的吗?”
“没逼你相信,你当故事听就好了。”
“鱼姐姐,你娘是陆地上的吗?那她叫什么名字,你爹的名字呢?”
“我娘的确来自陆地,叫冤大头,我爹叫大头冤。”
“鱼姐姐,还有这种名字极不诗意的名字哇,不过好记。”
“真名太长,是鱼族的发音,说了你也记不住,这两个名字是他们间的爱称。”
“鱼姐姐,你好美,不怕我的目光会一不小心就亵渎了你吗?”
“哈哈哈,爱美不是人间的专利,我们都是上天的灵物,相互免费欣赏也无妨呀,你看看,我的背部好看吗?”
美人鱼将鳞片闪闪的背部展示在眼前,奇怪的是前面的鳞片跑哪儿去了?
“鱼姐姐,我裤子云不是来泡妹的,尽管在水世界,一切都是在泡与被泡中,但,我心已有归属。”
“哈哈哈,看看看,观念又不一样了,从万物皆灵这一基本水世界观点出发,你和我,天和地,人和鬼,鱼和神,仙和圣,最终都会走向九级文明的。把你的修饰类东西统统脱下来吧,让我先单独欣赏一会儿,不然,过一会儿,这边可就热闹了,现在,我的姐妹们都到灵根园去看电影了。”
“鱼姐姐,啥叫电影?”
“哈哈哈,不跟你说了,快脱衣服吧。”
“鱼姐姐,下次脱吧,下次我裤子云一定专程来让你脱个够,把人皮给我脱了也可以,但这次不行,我得马上回去了,我师傅,不,我的义父还在岸上等我呢。”
美人鱼点了点头,这个表达“是”的肢体语言倒是与人类惊人地相似。
“呵,你叫裤子云是不?我看你天生灵骨,气象万千,是个修仙的绝佳材料,我这里有一看脸圆盘石,人间叫照妖镜,先送给你,不耽误你了,你快快上去。不过,你把衣服脱给我,我拿回去试试给老公穿上。”
“鱼姐姐,哦,原来你有老公。”
“哈哈哈,是呀,我是有老公呀,你是不是想多了。
看来,人类的自以为是已成为惯性思维了,可悲。快脱掉你的修饰物吧,人类的悲哀就在于遮遮掩掩,真是无可救药。”
“好嘛,脱就脱,鱼姐姐,你暂时把脸转过去。”
“唉,人类真不可理喻,只习惯用肉眼看待事物,而不会用上心。”
裤子云把自己脱光之后,将衣服挂在一株珊瑚树枝上。
“鱼姐姐,你别忙转过身来。我已把所谓的修饰物全挂在这边了,只是宝剑我得带走。”
“宝剑更是修饰物,剑的意义不是杀杀杀。”
“鱼姐姐,你这个观点倒是跟我裤子云完全处于相同的维度。”
“是吗,裤子云,若有雷同,纯属巧合。唉,我可以转身了吗?不过我倒是欣赏人间的耻感文化。提起耻感文化,鱼姐姐不得不佩服你们大唐对面的那个大和民族呢。
在你们一间,活的是一口气,争的也是一口气,活着的时候叫身体,一瞬间死去便叫尸体了,生与死转换如此简单,且不可互逆。
而在我们水世界,气也是一定要争的,但生死是可互逆的。如果生不是为万物而生,那就等于死,反过来,死若是为万物而死,那就等于生。”
“鱼姐姐,我裤子云受教了,下次我一定专程再来一趟。谢谢你的看脸石,我先闪了。”
说罢裤子云向水空游去。
不一会儿。
只见他的师傅,那个刚刚出炉的义你,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坐在溪水边……
“师父,不不不,爹、爹,我回来啦。”
“啥,啥,啥,”半边脸把美好的左脸转了过来,“啊,还真是你这个臭小子,爹还以为你被鱼吃了呢。”
“托爹的福,我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嘿嘿,认识又上升到一个维度了,你的衣服呢?怎么光溜溜的,不怕丢人吗?”
裤子云用看脸圆盘石捂着下体。
“嘿嘿,孩儿拿的是什么?”
“看脸石。”
“呵,捡到宝贝了,给我看看,我想看看自己的左脸的胡子长长了些没有。”
裤子云暗笑,哼,臭美。他把看脸石交给了师傅。
“嘿嘿,生活要是只有一个侧面不知该有多好。”半边脸师傅自嗨起来。
“爹爹,咱们还是加大步伐吧,我要是万一被灵虫子看见,多不好意思嘛。”
“哦,也是,雨慕云,今天你就别想偷懒了,跟我一起再重新搭建一个小木屋。”
“好好好。”
“雨慕云,能将这个看脸石赠送给爹,要不要得?”
“我的也是您的,还分什么彼此嘛。”
“雨慕云,这你就不懂了,父子虽亲,财钱各备,这石头既然可看脸,说明比财钱珍贵得多。你答应给我,我才有心灵主权,图它个归属感嘛。”
“好好好,爹若要,拿去便可。”
当半边脸心满意足地拿着看面石再仔细打量自己时,一个大大的滴着鲜血的黑字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