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张茹亮的家里。
“近期社会关系紧张,鬼类事件严重,请群众们减少出门,关闭门窗,不随意相信网上的不实信息......”
电视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反复叙述着官方给出的建议,墙壁的时钟踢踏踢踏的回响,厨房里热水咕噜咕噜的沸腾,还有房间里传来一声声的呻吟。
“啊......”
呻吟再次响起,厨房里的妈妈身子变得愈发的颤抖,她佝偻着身子,紧紧攥着手上的抹布,眼光不断的四处缥缈,眼神带着恐惧与担忧,不时的瞄向那紧闭的房间,然后又用手上的抹布不断擦拭反光的桌面,印出她苍白的脸。
“啪嗒。”
妈妈关闭了燃气灶,将面捞进碗里,少了燃气的声音,房间里呻吟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就像一个女人疲惫了一天后的沐浴,像寒冷的脚放进温水的舒适,像话本里勾心的鬼魅,像吃人的妖。
妈妈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终于端起了两碗面,走到了客厅。
将面放在桌上,妈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向了房间,敲响了门。
“咚咚咚。”
“亮儿......吃饭了。”
呻吟戛然而止。
妈妈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一点颤抖,房间里并没有给她回复,整个屋子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静的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她喉咙涌动,慢慢将手伸向门把。
“咔嚓。”
没等妈妈扭动门把手,房门的另外一边便传来扭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妈妈低下头,看见了一只眼睛,那是张茹亮在仰视她。
她的全部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妈妈看不清楚,只觉得她胖了很多。
“亮儿,你是跪在地上吗?快起来吧......吃饭了。”
“我知道了,妈妈,我待会就出来吃面。”
门重新关上了,妈妈舔了舔嘴唇,深呼吸着,又攥着自己的围裙,坐回了桌子边上。
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妈妈一下下的涌动口水,可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恐惧。
女儿越来越不对了。
一开始,她以为女儿待在屋子里是接受不了姐姐的被害,需要自己的空间接受这一切。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女儿不是在伤心,她在做其他事情。
一天,一天,又一天。
她清楚的知道房间里是自己的女儿,可她却生不起半点儿怜爱,只觉得害怕。
像当初她看着肚子一点点长大一般未知的恐惧,眼下这个房间,就像一个胚胎,在不断的长大。
直到现在。
“咔嚓。”
门又打开了,这次不只是一条缝隙,而是全部敞开,客厅的光照进了房间里,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然后从黑暗中,一只手试探性的伸了出来。
然后又是一只手。
然后又是一只手。
然后又是一只手。
一只又一只的手从黑暗中探出,四处摸索着,吸住了墙壁,撑住了地面,像链条一般向前驱动,张茹亮整个蠕动出了房间。
“嗯......”
又是一声呻吟,一只手遮住了阳光,张茹亮眯起了眼,然后喘息着,吃力的走出了房间。
她太臃肿了,整个身体全是伤疤与肉瘤,从身体的八个方向,伸出了八只手,再往上,她的背部......插着密密麻麻的相片。
数百张相片是沉重的负累,张茹亮八只手着地,匍匐在地上,像一只蜘蛛一般,沉重的爬出了房间,她喘息着,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妈妈。
妈妈看着眼前的张茹亮,呆住了。
半响后,妈妈痴痴的张嘴,难以置信的说道:
“亮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下常理还没有被修改,妈妈清楚的看见了张茹亮诡异的一幕,她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栗,紧接着她后退两步,抵住了沙发。
“你是亮儿吗?”
“我是。”
“可是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妈!”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面前这团怪异的生物里传来,眼前这团诡异之物似乎又有了当初的张茹亮的影子,妈妈不断的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蛛,痴呆的望着。
耳边又响起了女儿的声音,是面前肉团在哭泣,在痛苦。
她成功了,成功的活了下来,尽管道仙经后面的任务也越来越难,可有了不死之身的她,根本就不用做任务了,虽然她长出八只手臂,撑大身体,变成人蛛,但死亡终究没有降临。
她成功了。
可是她好痛苦。
“女儿,你究竟怎么了?”
“妈。”
“我累。”
女儿往前一步,看着面前的母亲,唯一正常的头颅印照着她迫切又着急的表情。
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下,她哽咽着,身体像狗被淋了水一般颤抖,然后身子慢慢下压,她又咬牙,用力一挺,将自己的身子再撑起来。
“我要撑不住了......妈妈。”
“可是,我能怎么办?”
妈妈看着面前趴在地上的女儿,她觉得张茹亮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张茹亮了,可绕是如此,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痛苦的神情,她的心还是一揪一揪的。
女儿会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吧。
大女儿的死是她的错,小女儿变成这样也是她的错。
她不应该让女儿这么痛苦。
“女儿,我该怎么帮你。”
“妈妈,你真的能帮我吗!!”
女儿脸上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看着眼前的妈妈,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愿意替他承受痛苦。
“不......难......”
女儿的身子又渐渐的下压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又猛地一挺,身上的相片却因为惯性,扎的更深了。
女儿痛的脸上抽搐,直到缓过来后,才崩溃的跟妈妈说道:
“我真的太累了,身上的相片压的我好重,今天的我还能承受,可明天还有新的照片,后天还有新的照片,我早晚会承受不下去的。”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妈妈!”
只要妈妈肯帮我。
“噗呲。”
一只手颤巍巍的抬起,紧接着,从身上拔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沾着血肉,拔的张茹月生疼。
这是她最珍重的,觉得最适合妈妈的相片,这是妈妈站在窗边,趁着窗外的阳光,轻轻抚摸张茹亮的脑的场景。
她将相片摆在了妈妈的面前,带着无尽的祈求与可怜,用最委屈的声音说道:
“妈妈。”
“你可以帮我承担这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