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嘉靖老道士异常的平静。据吕芳传话意思是熬夜后一直在补觉。 严嵩回到家后已经对这个曾徒孙是否来拜访不报任何希望了。好在晚上,严世蕃终于收到了郑泌昌、何茂才的小报告,并第一时间拿了过来报告。 “这高翰文是要干什么?”看完里面记录的高翰文支持的小莲茶庄评书内容后有些无力地躺在太师椅上感叹。 “我也觉得这小子无法无天,这简直是在挖我们圣人一脉的根。他这身功名还是靠圣人学问取得的,现在有点成绩就吃饭砸锅,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这几天异常多半也是了解到这些胡言论语的原因”严世蕃是相当的气愤。 原本就是想提拔一个碰运气的消耗品,没想到却拔出来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可是你的学生”严嵩等严世蕃说完,又静了一会儿才补充到。 “我这就写文书,将其逐出师门。这种污蔑圣人的行径,裕王那边也是万万不可能容忍的”严世蕃这个老金融行家遇事第一反应就是风险隔离。 严党可以说清流的敌人,但绝不能是全天下士人的敌人。而高翰文的行为就是标准的自绝于仕林,而且还是捎带严家一起自绝于仕林那种。 严嵩还是不置可否,只是闭上眼睛还想,在思索嘉靖老道士的态度。 高翰文现在还太弱小了。如果被开革出严党必死无疑。嘉靖的保护也不可能真的时时刻刻阳光普照到这么一个中层干部上。 而且,无论嘉靖是欣赏还是愤怒都应该有所表示。而现在毫无动作,要么是皇帝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要么就是有更长远的计划。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没有立刻弄死高翰文,就表明这年轻人对嘉靖还有价值。 而严党立身之本是嘉靖不是仕林。虽然想不通后面的关节,但现在随大流弄死高翰文很明显会被视为僭越。 “皇上还没表态,不急,你自己看着办吧”严嵩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应对之法,只得把权力下放给儿子随机应变了。 严世蕃拿着报告,回到自己府上,更加纠结起来。因为老爷子和皇帝都没个明确表态。 本着风险隔离的原则,严世蕃先是以老师的口吻措辞严厉地训斥了高翰文。 然后,强调,既然其《新编洗冤录》社会逻辑篇强调实证与逻辑,而话本内容这么荒诞滑稽,怎么能任由传播,而且堂堂正四品大员还去给这种伶人站台,简直是有辱门风,斯文扫地。 从这篇信里可以看得出来,在高翰文的老师严世蕃看来,《新编洗冤录》是高翰文的,话本内容则是属于那几个伶人虚言故事,高翰文只是年轻走错了一步,现在自己正试图让其迷途知返。 这封回信连带着其他信件一起走的馆驿,慢腾腾地送往杭州巡抚衙门。 ------------------------- 裕王府这边,内阁下值后基本都来讨论如何应对高翰文了。 裕王本人是一团乱麻,来回转圈。他是猜不透嘉靖的意思,完全失去应对之法。 徐阶坐在一边喝茶,一边反复观看谭伦加急送过来的最新报告。 当然就是那个话本的大致内容了。 这还是谭伦私下找人去现场边听边记的。 说也好笑,茶庄与伶人都不禁听写,还生怕大家不私下传阅,临走还提醒一句带好随身纸笔。 这已经是徐阶看的第三遍的,但还是后背隐隐见汗。 现场的人也都看过,到现在没一个不被搞得惊慌失措的。 “没想到,这高翰文的话内容竟如此狠辣,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千年以来,他是第一个如此猖狂的”高拱现在大家都不发声,就率先表态了。 这里的表态很诡异,看似批评高翰文,却没有批评话本内容,只是说为人猖狂。 “如果前面我们无法借东南乱局搬到严党,这一次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都说师生一体。高翰文如此思想,就足证明平日里严世蕃轻慢圣人,不休圣学。如此严党核心竟是斯文败类,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考虑倒严了”张居正很兴奋地抓住了机会。对于政敌就是想从早到晚想方设法打倒的。而高翰文,不过是捎带的倒霉蛋活该罢了。 “但高翰文毕竟才成功主持“改稻为桑”国策……”裕王稍微有些为难,自己不能因为写个话本就把功臣搞死吧,这样多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王爷,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比起高翰文的生死仕途,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才更是王爷应该考虑的”张居正立马给了裕王一个台阶。 这大明的皇帝和王储都是死要面子的,不给台阶,什么决策都不可能。这一点,张居正是揣摩得透透的了。 “徐老师呢?”裕王还是觉得不保险,又问一下当前的清流领袖,自己的老师徐阶。 “还是让底下先看看这个“以租代买”有没有什么纰漏吧”徐阶虽然也想从维护儒家正统来收拾高翰文,但是他作为内阁次辅在严党还没将其开革出来的情况下,却是不能公开开战。但一旦开革出严党,自己这个内阁次辅亲自下场对付高翰文这样的四品官显得有些掉价。 “还是阁老老成谋国啊”裕王一下子放轻松了很多。 等会议结束,裕王转进后院,跟裕王妃感叹朝局艰难。连个四品地方官竟然也能搅风搅雨。 “何不直接从话本内容入手,一一驳斥那高翰文呢,那个话本内容到底错在哪里?”李妃在听完裕王一通吐槽后,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裕王这才发现一个问题,自己一帮人讨论一晚上都没有一个支出这话本内容上的问题,按照《新编洗冤录》上的内容,既没有从实证上驳斥,也没有从逻辑上驳斥。 裕王只是被卡在了那里,没办法回复李妃,甚至害怕去直视李妃的眼睛。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捅娄子的李妃又补了一句:“白天那么多大儒,不可能都看不出来的” 这话说完,裕王更是郁闷羞愧。只得找个理由起身回自己单独的卧房了。留着抱娃娃的李妃一个人愣在原地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