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独立话语权才是真理。刘仁恭完全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从未歪曲事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没错,刘仁恭当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只是没有把每一个事实都说出来,这才是宣传工作的精髓。三镇犯阙、征讨魏博罗弘信、支援兖郓二朱,先前李克用每当征调卢龙军时,刘仁恭均以北御契丹为由拒绝出兵;如今,李茂贞二次犯阙,昭宗困居华州,李克用再次向刘仁恭征调卢龙军,仍遭拒绝。李克用知道这是刘仁恭的托词,于是接连派使节前往催促,“使车结辙”,车轮子连着车轮子,夸张地说明往来使者之多、之频。起初,刘仁恭还一本正经地假托抵御契丹。渐渐地,刘仁恭厌倦了伪装,言辞颇不逊。李克用大怒,修书一封,责骂刘仁恭无礼。刘仁恭把书信猛掷于地,破口大骂,随后将使节扣留,并把所有滞留燕地的河东占领军抓捕入狱。他与李克用来往的信件就是物证,这些被羁押的河东使节和官兵,就是人证,这些证据表明刘仁恭为了不让幽州人民去当河东炮灰而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勇敢抗争。“我们幽州人,永——不——为——奴!”刘仁恭摇身一变,成了幽州起义军领袖。从今天开始,幽州卢龙军不再隶属河东太原府,不再做河东势力的二等公民。凭借着对河东军的了解,刘仁恭花费巨资,用高官厚禄来引诱河东军的优秀将领,挖李克用的墙角。很多河东将领禁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纷纷投靠在了刘仁恭的麾下。刘仁恭叛变的消息传来,李克用大怒若狂,当即决定亲征幽州。李克用的这个决定相当不理智。幽州原本就不是李克用的核心利益所在,宜缓不宜急,应该视作争取的对象而非征服的对象,应该采取对待魏博的态度,安抚、利用,成为牵制朱温的战略盟友或攻击朱温的跳板。当时,李克用已经与魏博罗弘信彻底翻脸,罗弘信还杀了李克用的儿子落落,河东与魏博几乎再无和解的可能。此时李克用更应该积极拉拢包括幽州在内的其它河北藩镇,共同对抗强敌朱温。更何况昭宗被李茂贞逼出长安,流离华州,李克用虽然在“三镇犯阙”时失去了一次挟天子的机会,但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弥补过来。然而,李克用在盛怒之下,还是做出了“二征幽州”的决定。延王李戒丕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李克用的,将昭宗被李茂贞逼迫、又被韩建挟持的现状通报给他,请他务必速速勤王。李克用执意要先亲征幽州,等宰了叛徒刘仁恭之后,再说勤王的事儿。延王李戒丕苦劝无果,只能先回华州复命。之后,便有了韩建屠杀十六宅亲王之举,延王李戒丕也不幸罹难。李克用亲率大军,进入到卢龙军地界。卢龙军大将单可及率领骑兵迎战。河东军的哨兵回来报告敌情,说:“敌人来啦!”李克用当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却还往肚子里灌酒,神情恍惚中,问道:“刘仁恭来了?哪儿呢?”哨兵重新报告,说敌军来了,未曾见到刘仁恭,领兵的是卢龙将领单可及。李克用这回听清楚了,瞋目大怒,“单可及算他娘的什么鸟东西?”随后下令攻击,而整个作战的指令,全都是在神志不清的醉酒状态下下达的。往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河东军,一下子变得混乱无序,毫无章法。当天又起了大雾,能见度极低,卢龙军在木瓜涧设下埋伏蹲草丛,河东军稀里糊涂地扎进埋伏圈,被卢龙军痛快收割,一波带走。幸亏突然刮起狂风,又降下大雨,雷电交加,迫使卢龙军提前撤退,这才让河东军避免了被团灭的结果,仅仅损失了一半的人。李克用醒酒之后,才知道已经吃了大败仗,超半数的人马被歼灭,堪称回归中原以来的最大失败。不由再次大怒,叫来李存信等人,大骂他们失职,“我喝酒误事,你们怎么不拦着我?”刘仁恭取得了木瓜涧大捷,不仅扞卫了新生的刘氏卢龙军政权,更创造了一举击溃河东李克用的骄人战绩,极大地提高了刘仁恭的威望。刘仁恭上疏朝廷,指责李克用无故兴兵,擅行兼并,罪在不赦,请求降诏任命他担任统帅,组建讨伐河东李克用联盟。昭宗正急需借助李克用的力量来扫除关西集团的威胁,当然下诏驳回了刘仁恭的请求。老规矩,得罪了李克用,就要讨好朱温。刘仁恭给朱温写信示好,表示愿意共同对付李克用。朱温表奏刘仁恭加宰相衔。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位李克用的死敌之间,无需太多话语,一个眼神,你懂的。李克用的存在就是双方亲密共存的坚实基础。山东形势对李克用极为不利,然而刘仁恭却又在这时私下联络李克用,向李克用道歉,声称自己是迫于无奈,冒犯虎威,至今坐卧不安,请求宽恕尔尔。这位刘窟头,狡猾狡猾滴。刘仁恭的目的是割据幽州,现在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跟李克用死缠烂打。同样,李克用在恢复理智之后,也会意识到既然刘仁恭据幽州而叛已成既成事实,再兴兵讨伐同样是得不偿失。所以,双方在“木瓜涧大战”之后,就形成了一种默契:维持现状,搁置争议。不过,作为失败的一方,李克用是需要一个台阶的,得要点儿面子。乖巧的刘仁恭及时送来台阶,主动认错道歉,洗耳恭听李克用的几句训骂。道歉,只是纸上的一句对不起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这是政治家之间的默契。至于上疏朝廷请求联合讨伐李克用,则是故作一种姿态,表明立场,同时秀一把肌肉。也可以算作是纳给朱温的投名状,换取朱温的信任和支持。刘窟头,狡猾大大的。刘仁恭踌躇满志,西绝河东之患,南结朱温之援,并吞河朔,志在必得。扩张版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沧州义昌军。义昌军,总部在沧州,下辖沧州、景州、德州,实力相对较弱,且节度使卢彦威残酷暴虐,于下无恩,于外无礼。卢龙军前节度使李匡筹逃到沧州时,便是被卢彦威谋财害命的。两镇相邻,更免不了摩擦,刘仁恭便借口盐利之争,派儿子刘守文率军征讨。卢彦威无力抵抗,拖家带口,弃城逃跑,先投奔魏博罗弘信,被拒绝入境,最终逃到了汴州,寻求朱温的庇护。刘仁恭初试牛刀,就以极小的代价将沧州义昌军收入囊中,表奏儿子刘守文做义昌军留后。朝廷对刘仁恭擅行兼并的行为不予认可,拒绝给刘守文颁发旌旗符节,不承认其对义昌军的合法统治地位。刘仁恭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狂妄地对朝廷使节说道:“给朝廷上疏,只不过是给皇帝老儿一个面子而已,谁真心稀罕那张委任状?他不给,我自己也会造。把我这话告诉他,别给脸不兜着!”割据卢龙十二州、击败李克用、吞并义昌军……刘仁恭自认武运长久。天要让他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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