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千涵在风顺酒馆的第一次演出。
他穿着王掌柜送给他的那套华丽礼服，怯生生地站在台上，感觉头有些晕。
他并不是第一次上舞台了，确切地说，他上过很多次舞台。
但那些舞台和酒馆里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他所在的舞台，是整个朱雀星系最好的星球级舞台，在现实和玉清幻境同步进行，不过现场有握手活动，玉清幻境里捏的只是虚拟人物，虽然有触觉，但对很多粉丝来说总是差点意思。
他还记得那里，那是能容纳数百亿观众的巨大球形会场，如一颗小行星一般运行在血辉星的第四轨道上，中央是无比巨大的霓虹光辉舞台，无数的座位就分列在球体的内墙上。
其中差一些的座位就挤在折叠空间里，只能通过一点点的缝隙和实时转播的屏幕来观看舞台上的场景，好一些的座位直接就是悬浮的包厢，近距离观看舞台。
那时，整个星系都闪烁着无尽的光芒和喝彩，烟花伴随着他的名字响彻六颗行星。
但如今，他面对的是浑身酒气的大汉和狂野女人，在小小的逼仄酒馆之中，空气浑浊得让他想吐，身下小小的舞台根本没有空间让他施展华丽的舞姿。
他瘦小的身躯站在那里，在周遭人们怪异和掠夺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张开嘴。
“一闪一闪我爱你……现在就要得到你……你是否也在思念me……马上跳到你怀里……”
一首当红的口水情歌被他以奶音唱了出来。
不得不说，黎千涵的资本还是有的，专门定制过的嗓音带着少年的奶气，却又高昂通灵，是难能可贵的音色。
而且他虽然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不耐和紧张，但唱歌并没有跑调。
一曲终了，迎接他的并不是掌声，而是人们的质疑声。
“唱的是什么啊！”
“软绵绵的！”
“像个娘们！”
“娘们怎么了！娘们惹你了！”
“诶没说你没说你，说这小家伙像个没把的……”
“就是就是，这歌一听打虫族都没力气了！”
“……”
黎千涵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然后转为恼怒。
我的歌可是在数百亿人的面前拿到过评委老师的高分的，你们这些人算什么？你们根本不懂音乐！
他愤愤地跺脚，然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哭着走下了舞台。
王掌柜一看事情不好了，于是连忙去喊孟经纬，让他本来的说书节目提前上场，然后急急忙忙地去追黎千涵。
叶少游看着这一出闹剧，幸灾乐祸地跟顾子澈炫耀：“你看，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看到他刚才的脸色了吗？分明就是在说我们都是贱民，和安文朔那脸色如出一辙。”
这明晃晃的讽刺让安文朔也不干了，“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大喊道：“你说谁呢！”
顾子澈只好继续充当和事佬，把两个人拉住。
不过不久后，就有新的东西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顶着半头花白的头发，裹着大衣，抱着书和折扇，提着一对桌椅来到了舞台上。
顾子澈也愣了一下，随后才欣慰地想道：“他也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啊，王掌柜真是个不错的人。”
中年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略微有些紧张，捏着折扇的手有些颤抖。
但他好歹是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授，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只用了几秒钟便调整好了心态。
随后他坐在椅子上，折扇一张，惊堂木拍在桌子上，那复古的味道瞬间便出来了。
“想当初，血仙剑宗自无名小派中崛起，以创始三人之神通，颠覆六大宗格局，成今日之势，可谓是：血剑风云起朱雀，万虫阵中折桂还。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三千年前，血仙剑宗的崛起之路。”
在血仙剑宗的前线军管区里，说书还是得要点主旋律和正能量的，虽然孟经纬本身对此的态度成疑，但在这里，他只能夸血仙剑宗。
“众所周知啊，这血仙剑宗最初有三位天才，一曰血渊，一曰血海，一曰血剑，共称魔道三杰，纵横三千年前的修仙界，纵使名门正派如何围堵，总能逃出生天，甚至能不断反击，让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很是焦急。”
“直到虫族再度犯边，重启停滞了五百年的战端，这魔道三杰虽在修仙界中恶名远远，却也是真豪杰，言出必行，一字千金，于是一同赶赴前线，为修仙界抵御入侵。”
这些都是修仙界的知名故事，魔道三杰从一届散修开始，一步步在虫族的战场上打出偌大的威名，集结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军队，然后开创血仙剑宗。
之后又和六大宗斗智斗勇，如此数百年，才有了一份七大宗末端的家底。
这种堪称草根逆袭的故事本就是最吸引人的东西，在数千年里被传了一遍又一遍。
孟经纬其实对这次的表现不抱期望，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这些客人对主旋律题材反感的话，他下一次就说反主旋律的东西，反正他教书那么多年，边边角角的野史说个一年都说不完。
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些酒客们全部听得津津有味，哪怕这是他们听得耳朵都出茧子的故事。
这便是孟经纬对前线的不了解了，这些战士们常年在这里打仗，多少都存了些升官发财的念头，跟他们讲魔道三杰在虫族战场上搏下偌大的血仙剑宗的经历，其实就是在和他们画大饼：人家魔道三杰能在虫族战场上打出七大宗之一，你们当然也能做到。
就算做不到搞个血仙剑宗出来，发大财总有可能吧？
因此，每次重听这段故事，就是让酒客们被动地幻想自己也和魔道三杰一样出人头地。
另一方面，这些战士们不管有没有接受过思想钢印，都对血仙剑宗有军人的归属感，孟经纬把血仙剑宗夸得天花乱坠，这些人也与有荣焉。
于是，在二者的综合作用下，孟经纬的说书效果出乎意料地好，酒客们甚至忘了喝酒，整个酒馆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孟经纬一人苍老但厚重的声音，宛如岁月流淌，数千年光阴来去，无数英雄气短，长歌当哭。
最后，直到孟经纬说完了“魔道三杰鏖战天师”的那一折后，惊堂木一拍，众人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