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倪元璐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倪元璐大礼拜下。
“魏忠贤把持朝纲,朕登基以来,如履薄冰,朝野内外多有非议,卿不忿而走,可见品性高洁,赦无罪。”
“君王临难,臣弃官而走,无颜立于中枢,请外放,为陛下牧民。”
朱由检沉默片刻,道:“外放就职,累年迁徙,或与中枢隔绝,你可想清楚了?”
一般来说,二甲进士的升迁是礼部祀祭清吏司主事→祀祭员外郎→祀祭郎中→仪制郎中→太常少卿→太常卿→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大学士。
也有幸进的直接就是礼部侍郎+大学士。
三甲进士外放,一步步往上爬,基本与内阁无缘。
倪元璐自请外放看似儿戏,其实是以自己的政治前途做惩罚,相当严重了。
“为君尽忠,为国效力,岂在内外?请陛下成全。”
“既如此,授普安州推官,兼督普安卫。”朱由检做了决定。
有能力就自己爬起来,没能力或者运气不好,死了自认倒霉吧。
“臣必不负皇帝圣恩。”倪元璐领命。
处理了倪元璐,房壮丽出列道:“陛下,新授侍读大学士周延儒廷外待召。”
“宣。”
周延儒进来,大礼拜下:“臣周延儒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周延儒。”
“臣在。”
“尔为侍读大学士,阁臣预备,可有谏言。”
送分题啊,周延儒内心窃喜,道:“魏阉残暴,动辄害人,群臣惧于淫威,不得不虚与委蛇,今魏阉伏法,定然有人借此倾轧。
臣斗胆,请陛下禁止,只以贤能选留人才,勿因与魏阉亲远论优劣。”
“朕已明确,阉党伏法,无需再言,换一条。”
送分题换送命题?小意思!
周延儒心念一动,道:“目下天灾多发,而朝廷钱粮不足以赈济,京津周边多有荒原,若全部开垦,可得良田百万亩,活十万众,臣以为当行张慎言故事,招募流亡开垦荒地,并修水利。
臣请给流民粮种、租赁耕牛农具,免新开田地当年赋税。”
朱由检问道:“张慎言何在?”
“陛下。”房壮丽出列,道:“张慎言素有才干,秉性忠直,因弹劾冯铨而被记恨,五年,张慎言告假,冯铨指使曹钦程诬告张慎言盗曹县库银三千两,致使张慎言贬谪肃州。”
操,搞我的人?周延儒心中大恨,却不敢多言。
言多必失,万一自己被连累下课,那才是瞎了。
站着才有输出,等咱进了内阁再跟你算账。
朱由检道:“召回张慎言,授户部侍郎,总督畿辅水利屯田事。”
“臣奉诏。”李国普应下。
周延儒入职考核结束,大理寺右寺正许志吉奏:籍吴养春家资共六十万五千有奇、程梦庚十三万。
真有钱!
这就是朱由检的唯一想法。
哪怕知道其中可能有隐情,朱由检还是下令纳入国库,作为畿辅垦荒专用资金。
“陛下放心,此七十三万五千两,臣定然善加管理,绝不挪用一两。”郭允厚拍着胸口保证后,又道:“臣奉诏督办银钱,今日始出母钱,请陛下查验。”
“呈上来!”朱由检立刻来了精神。
国事虽多,惟钱而已。
中兴国家,惟钱而已。
不一刻,黄朝林捧着银币进来。
一两,五钱,一钱,三种面值各三枚。
朱由检拿起来看,造型如同自己设计的一般,相当精美。
“一两银重七钱,九成五银,五钱重四钱,九成三银,一钱等重,九成七银。
计算火耗,一两银利润三成,五钱银利一成,一钱银无利。
为防有人锉边缘银屑,特加花纹。”黄朝林解释了一句。
“甚好。”朱由检高兴地问道:“如何辨别真伪?”
“两币交击,声音透彻,沿边缘吹气,有嗡鸣,于桌面转圈,有嘤嘤声。”黄朝林行了大礼,道:“奴婢僭越,请当众演示。”
“善,诸臣不妨近前围观。”朱由检邀请。
没有人感兴趣。
金银币由来已久,一般是用来赏赐的,好看不好看的……自己又落不到手。
朱由检闪过一丝失望,依旧令黄朝林演示。
果然如他所说,仅从声音就能辨别真伪。
“传于诸卿。”朱由检说道。
大家敷衍地看了。
“一两银重七钱,朕欲为天下通行钱,以取代银锭银粒,诸卿以为如何?”朱由检问道。
“陛下不可。”李国普出列道:“以七钱换一两,天下必乱。”
“李阁老想法有差。”郭允厚出列道:“百姓苦火耗久矣,若银钱推广天下,可免火耗。
如此,民减负担,朝廷得铸钱之利,实乃公私两便。”
“然此银七钱,百姓愚昧,必定以为自己吃亏,如何推广?”施凤来反驳。
“陛下。”郭允厚没鸟施凤来,对皇帝说道:“臣请于各钞关设兑换处,以银钱纳关税者,免火耗。
天启元年各关递解五十二万两有奇,为历年之最,后因魏阉以内官监税,历年递减,去岁仅有二十三万两有余。
行船如故而收入折半,全在于贪腐。
臣以为,清查各钞关后,一年四十万两不难。
且船主兑钱,必有留存,只要花费便可促进银钱流通。
如此,银钱兑换,迎刃而解。
待信用建立,再于南北直隶设承兑处,以银钱纳税者免火耗。
五年之间,银钱必然通行南北。”
宣德四年,因商贩拒用正在贬值的大明宝钞,政府准许商人在商运中心地点用大明宝钞交纳商货税款,以疏通大明宝钞,并趁机增税,主要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
说是税,其实是过路费。
不提数额,但说这个计划确实极佳。
“此策可行。”袁可立赞同道:“只是地方多以火耗补贴公用甚至中饱私囊,怕是阻碍重重。”
郭允厚信心十足地说道:“此事由户部署理,都察院与银作局同监管,所得利润,国库内库对半分润。
若地方官吏阻拦推广,严惩不贷。
臣以为,两年时间,银钱可通行运河两岸,五年间可通行天下,事成矣。”
“内阁以为如何?”朱由检问道。
“可解中枢困厄,只是要徐徐图之,免得生变。”黄立极说了囫囵话。
“臣以为可颁诏晓谕臣民,以造声势,待银钱发布,事半功倍。”李国普说道。
“臣谨遵圣谕。”施凤来和张瑞图没能吐出象牙来。
“诸卿以为如何?”朱由检扩大咨询范围。
“臣愿倾尽家财,兑换三百两。”周延儒当场就跪了下去。
操,就你能!诸臣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下,口称愿意兑换。
“善,诸卿公忠体国,甚善!”朱由检口头嘉奖,对周延儒满意了几分。
就这眼力劲,活该你当了那么长时间的首辅啊。
“郭尚书。”
“臣在。”
“能产钱币几何?”
“预计本月能铸一两钱五万,五钱一钱各三万,下月翻倍,十二月再翻倍,极限矣。”
一个月二十万+六万+六千,可以了。
“于铸钱有功者,具奏呈报,给予嘉奖。”
“臣遵旨,臣斗胆,卿陛下为铸币厂赐名。”
“大明皇家铸币厂。”朱由检喝道:“取文房四宝来。”
立刻有小太监送来。
朱由检一挥而就,用了宝印,道:“送御用监,令制牌匾,明日朕亲临铸币厂,赐名。”
“臣代铸币厂上下,多谢陛下赐名。”郭允厚拜下。
“用心办差,朕必不吝赏赐。”朱由检说道:“拟诏,郭允厚黄朝林督办铸币有功,授郭允厚千户,荫其子郭如礼郭如仪各百户,授黄朝林百户,令择人入继,俱给世券。”
“臣(奴婢)叩谢天恩。”郭允厚黄朝林拜下。
诸臣无不羡慕嫉妒恨。
吃个千户工资算不得什么,给世券可就不得了了。
世袭罔替。
只要大明不亡,这份工资就可以一直吃下去,除非自家没人了。
羡慕之后,诸人恍然大悟。
皇帝果然是爱钱的。
谁能给皇帝搞到钱,谁就能得到皇帝的欢心。
当然,要注意方式方法,否则就是九千岁的下场。
李蕃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奏折,道:“启奏陛下,臣弹劾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
其本应监督吏部,然就任以来,从未纠劾,此乃渎职,其放任周应秋卖官索贿,坐分其赃,此乃贪腐,其放纵家人吞并乡邻田产,并干涉有司决断,此乃弄权。
臣请陛下明断,交付有司查办。”
“陛下,臣有奏!”陈尔翼想挣扎一下。
按照潜规则,被御史弹劾的,该当场提出辞职,然后等候皇帝处置。
一般来说,得皇帝欢心的,提出弹劾的人会被批评甚至革职,如今的陈尔翼是二般情况,当然不敢坐以待毙。
“臣为吏科都给事中不过半年……”
“不必解释。”朱由检打断了陈尔翼,说道:“毕自肃,薛贞。”
“臣在。”
“都察院与刑部调查,若无辜,擢一级,若果真如弹劾,革职流放,籍家。”
“臣遵旨。”×2。
没有人替陈尔翼求情。
清廉正直的瞧不上这个人,贪腐的一屁股屎怕被牵连。
陈尔翼脸如死灰,默默摘了管帽,任凭值殿卫士带下。
见群臣脸色都是阴晴不定,朱由检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陈尔翼果真清白,自有奖赏,诸卿不必疑虑。”
我们不担心皇帝你,我们担心那家伙乱咬人啊!
都是魏阉党羽,谁还不知道谁的黑历史呢?要是陈尔翼受不住刑,有一个咬一口,怕是朝堂要空一半。
心思各异中,诸人没有再说话,朝议就此结束。
就在皇帝准备吃午饭时,史可法来了。
行礼后,史可法气呼呼地说道:“启奏陛下,周鉴查抄李朝钦家,仅获五千两并宅院一座,臣核查,发觉周鉴侵吞银十三万四千有奇,金三千两,商铺一间,田三千亩。”
“依卿之见,如何处置?”朱由检问道。
“革职,法办。”史可法炯炯有神地盯着皇帝,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干了的的模样。
“看在皇后情面,从轻办理吧,革职,贬为庶民,当众打一百鞭,若是他不经打,分批执行,如何?”朱由检好言商量。
“臣遵旨。”史可法还是给了皇帝面子。
朱由检微笑着说道:“把文书送一份来,若是国丈找皇后哭诉,朕也好解释。”
“臣已经带来,请陛下御览。”史可法取出奏折。
朱由检接过,顺势拍了拍史可法的肩膀,说道:“小法啊,东厂交给你,朕是放心的,但有时候呢,体谅一下朕的难处,啊?”
“臣谨遵圣谕。”史可法对皇帝的信任很感动,虽然他不知道皇帝的难处是什么。
难处当然是后宫了。
本来就不待见老丈人一家,但是看在媳妇的面子上,想着是不是能抢救一下,结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依朱由检的想法,就该连周奎的爵位一起削了,好替崇祯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但是那样干的话,皇后脸上太不好看,只能惩罚周鉴。
媳妇生气怎么办?一般来说,只要腰子足够给力,就没有哄不好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