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风萧萧,雨洒洒,片片黄叶止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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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风萧萧,雨洒洒,片片黄叶止儿啼

这似乎,又是这次轮回的最后一年。

苏岩和柳珍珍,依旧一前一后的走在花海中。

“喂。”

此时,走在前面的苏岩,忽然便是感到,身后的柳珍珍,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岩却没回头。

目光,依旧在满目的幽蝶花中逡巡着。

最近,也不能说最近!

也不知是何时。

他发现,在那一片片月白色的幽蝶花之中,渐渐的,便是多出了一些其他颜色。

黄的,粉的,三色的,五色的。

从零星的,到一小片一小片。

苏岩真的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只隐约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轮回中,这片花海,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是一片纯粹的月白色。

当然,这也或许是,太过久远,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当记忆的长度接近五百万年时,出现任何的偏差,都是有可能的。

但这点希冀,终究还是成了照进他混沌世界中的一束光。

既然,花海中,已经开始开出其他颜色的花,那么终有一日,也会再开出那抹红色吧。

“喂。”

这时,身后的柳珍珍,又是拍了拍他。

苏岩有些烦,他知道,柳珍珍这个人,只要他不回头,她便会一直拍下去。

所以,苏岩还是皱眉转身,正想要问何事,还没出口的声音,却是莫的卡在了喉咙。

却见,在柳珍珍那摊开的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朵红色小花。

寻觅了五百万年之物,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让苏岩一时之间,怔在原地,雕塑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涩涩开口:“过往的那些红色幽蝶,都是被你折了?”

他早该想到,既然是同一副心象,同一次轮回。

那花海中能开出一次红色幽蝶,自然也会开出第二次。

之所以,他在那一眼之后,便未能再见第二眼,那只有可能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

“嗯。”柳珍珍毫不掩饰,大大方方点头。

“那为什么,现下,你又将它,现于我眼前?”苏岩深吸了一口气,双拳下意识地攥紧,这一刻,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你真的不明白么?”柳珍珍垂眸。

在她手中,红色的幽蝶花,翩然的羽化成了一只红色的幽蝶。

在柳珍珍手中,停留一瞬,终是没有留恋地飞向了天空。

有一刻,柳珍珍指间微蜷,似乎想将之拘于掌中,但那只手,终还是垂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远。

苏岩曾说,那抹红色幽蝶,是他的来处,固此,不能忘。

而眼下,柳珍珍将藏起来的红色幽蝶还给他,这也就好像在说:五百万年了,我许伱回到来处了。

深海孤岛的树冠中,月华透过层层树影,照在红衣女子脸上。

不知何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一吸的幻梦啊!却是苏岩的五百万年。

五百万年,十次轮回,他终于等到了那朵花,羽化成蝶的一天!

“为什么?”

梦中,苏岩却还在问着柳珍珍。

柳珍珍却是指向了,花海中,那一丛丛五颜六色,开得正艳的幽蝶花,它们在月白色的花海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你也发觉了吧,这些颜色,本不该存在的。”

“我的心象,早在心象境圆满的时候,便以成形。五十万年,所有的幽蝶,都是月白色。唯一的例外,真的只有那一朵啊!却就那么巧合的,被你看到了!”

“你可知,当心象中,出现了,不该有的变化时,意味着什么?”

未等苏岩回答,柳珍珍便道:“这意味着,心象不稳,也意味着,圣人的大道根基,发生了动摇。”

“再这样下去,我怕有朝一日,这东坡上的幽蝶,都会失去本来颜色。那时,我轻则修为跌落,重则沉入无名海。”

苏岩蓦然。

柳珍珍摇头叹息:“其实,我早在第二次轮回,就该停下的。五百万年,不只是远远超出了你的一生。也超过了我的一生啊!”

柳珍珍望着苏岩,澄澈的眼中,罕见的有那么多复杂之色。

她生来长生,现实中的寿命,近百万年,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武帝。

即使如此,五百万年,也是她现实寿命的五倍。

如此,她已开始迷失。

而苏岩的人生不过两百载,五百万年,是他人生的两万五千倍啊!

柳珍珍本以为,做为寿命无境的长生者,这世间,应是没有比她更善等待的人,直到遇到了苏岩。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古之有大春者,以八百岁为春,八百岁为秋。

谁又能想到,不知晦朔的朝菌,能熬得过大椿树呢。

“五百万年,你在等那朵幽蝶;我却在等,我亲手所栽的雪莲,在我身边绽放。可是,苏岩啊,几百万年了,你没再对我笑过。今日,我将幽蝶还给了你,你也对我笑一个吧!”

苏岩:“……”

苏岩艰难地牵起嘴角,不知为何,明明终于能从这十世轮回中解脱,他的心中,却是并无多少喜意,只有着一种,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怅然。

他想,这个笑,一定很难看。

那一定不是,柳珍珍期待中的,雪莲绽放的样子。

三月后,待到两条腿养好,苏岩便在柳珍珍的陪同下,前往了堕天界与清灵小界的交界处。

广袤的草原上,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一条大河,玉带似的跨过草原,远处是皑皑群山。

苏岩和柳珍珍就站在河边。

当年,他与沈宵雪,携百万大军降临,光是跨界仪式的材料,便消耗了小半个国库,如今一人归去,却仅需要十八支定风香。

柳珍珍看着苏岩,将十八根定风香,以特定的阵列,插在河岸上,将自己一直用的那把柴刀,递给他道:“这刀你一起带去吧,跟我砍了五百万年柴,你的刀意,也到天阶了吧。手边,还是要留一把应手的刀才是。”

“谢谢。”苏岩看着那把刃锋上,满是破口和裂纹的柴刀,沉默了一瞬,还是道了声谢,将它收了起来。

“我身无常物,临别前,便再赠你一支曲子吧。”

苏岩并未马上去点香,而是坐在河滩上,将琴放于膝头。

五百万年,他也弹了五百万遍江月流年,却只有这最后一曲,是为柳珍珍弹的。

草原上的天气,总是变幻无常。

方才还是清风徐徐,却不知何时,忽起朔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乌云,洒下飘扬雨丝。

虽如此,琴声却还是在空旷的草原上,远远传了开去。

柳珍珍的荆簪被风吹落,满头轻丝飞扬间,脸上不免的也沾了几滴雨水。

琴声虽美,却是无心如她,也可听出的离别。

为何呢?

柳珍珍想问问他:

若五百万年,你心无所系,琴声,又为何会有离别?

而沈宵雪,听着这琴声,也想问问他,这五百万年,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后世的柳珍珍,却是只想知道,让这个人,五百万年,也不肯放下的来处,究竟是什么?

当苏岩一曲奏完,再睁开眼时,已不见柳珍珍的身影。

那道五百万年,一直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永远一回头,便能看到的女人,终还是走了。

苏岩怔怔地坐在原地许久,任由风雨将他全身的衣衫头发打湿,终是悠悠一叹,收琴起身,将那些定风香一一点燃。

做为仪式专用的材料,这种定风香,自是风雨不侵。

便见,一道道青烟,在雨幕中升起。烟雾后,隐约便是另一个世界。

山囧囧,水潺潺,朵朵白云催犊返。

风萧萧,雨洒洒,片片黄叶止儿啼。

柳珍珍想要的金子,他给不了。能给的,也只有掌心中一片黄叶而已!

……

史源界,大炎,桃江郡。

这日,织日帝君的大日投影刚刚爬上半空,群山中晨雾未散,便见远山头,顺着山路走下一个老樵夫。

口里哼着山歌,足下踏着山路,如履平地,似也有功夫傍身。

不过,自他的身后,却追近了一个比他更快的人,身形一闪,已拦在前路上。

“老丈,且慢行一步。”

说话的,却是一个青衣男子,身形清瘦,模样正值盛年,只是头上的白发有点多,眼中也有着一股子饱经世事般挥不去的疲倦。

好像下一秒,便会倒头睡去。

睡个几千几万载,睡个沧海变桑田。

苏岩拦下人之后,便是问道:“敢问老丈,我刚从深山修行归来,不知现今是何年何月?”

老樵夫一见他身法,便知是一个厉害武者,不敢怠慢,忙道:“这位公子,方今是天顺二十四年三月初七。”

“天顺帝!当朝的,怎的还是天顺帝?那神霄王呢?她可回朝了?”苏岩闻言,不由皱眉。

相隔五百万年,尽管很多事,他都忘了,可绝不敢忘了害死女儿的凶手。

“神霄王啊!早在一年前,就回朝了!”

老樵夫顿了顿,终还是没忍住口舌之快,喝了一口腰间带着的绿蚁酒,继续的把坊间酒肆间听来的八卦说了下去:“虽说,那堕天之战,神霄王打了败丈。但丈夫女儿都死了,足称一句满门忠烈。谁又能怪责她呢?嘿,为了安抚她的丧子之痛,当今皇上,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下认了她这个义母呢。”

“神霄王,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啦!皇帝见到她弟弟,都得恭敬的叫一声舅父。”

“如今那,这大炎,明里姓李,暗里,已经姓沈啦!”

苏岩:“?”

沈宵雪:“???”

苏岩不由得眉头紧皱:“荒唐,水木阁惨案,不就是李恒的首笔么。神霄王不思为爱女复仇,怎的还认了他这个儿子?”

苏岩替后世的沈宵雪,问出了她的疑惑。

沈宵雪曾无数次的想过,要怎样让李恒那头白眼狼,不得好生,不得好死。

万没料到,跟着苏岩回到史源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自己多了一个便宜儿子!

乍一听闻,带给她的震撼,还要超过苏岩。

“哎,你怎的能如此胡言乱语?污蔑皇帝!神霄王的千金,分明是妖帝余党,勾结无象天宫的妖人谋害的,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神霄王已经立誓,要与那无象天宫,不死不休了,还能有假?等等,你不会就是……”

老樵夫说到这里,突然便是意识到,苏岩说不定便是他口中的妖帝余党,惊恐地望了他一眼,顿时便背上柴,匆匆而逃。

沈宵雪:“……”

古有认贼做父,自己倒好,这是认贼做子啊!

但认贼做父,那是萌童不知世事。

认贼做子算什么?

沈宵雪现在真的很想回去,给那时的自己两个耳光,让她清醒清醒。

更让她担忧的是苏岩的反应。

雪儿的死,本就是他心中,无法弥合的伤口。

在柳珍珍身边,历经沧桑回来,却发现,妻子认了杀子之仇的皇帝做了干儿子,还宣称是为了填补女儿逝去,留下的空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此时,沈宵雪根本不敢代入苏岩去想象。

而梦中,苏岩却是一言不发的静立了有三炷香的时间,似正在回忆,五百万年前,沈宵雪是一个怎样的人。

最后,只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这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呢!”

而看着苏岩眼中的蓦然,沈宵雪的心脏,也是不由地往下沉了又沉。

在前世的记忆碎片和梦境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苏岩提到他时,脸上出现这般冷淡的表情。

虽然,还不至到今生那般,行同陌路的地步。

苏岩之后,也并未去往炎京寻她。而是在三日后,重新踏足水木阁旧址。

只是,旧景早已不在。

在苏雪当日一曲天地共鸣的《铺灯散》后,原本奇峻的水木山,早已成了一座荒石堆砌、奇形怪状的乱峰。

桃江也已改道。

山水犹此,人何以堪。

数十里外,曾因五品圣地而繁华的小城,也随着圣地的消失,变得冷冷清清。

便连谢霆和小团子,常常溜着去听曲的怡红院也已热闹不在。

人心无落处,莫过于行走故地,想寻回些被时间冲走的旧日记忆,到了故地,却发觉,故地也早已物事人非。

故人都已如那落叶,随着旧年的秋风凋零。

只有今年的桃花,依旧在今年的春风中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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