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凌江玥拎着早餐准时到医院。
蔺峥他们还在重症监护室,不能探视,她就吸着豆浆在外面看了一眼,估计着他们醒来的时间。
再去找许嘉言,坐在一边当一个听不懂高级学术知识的文盲,时不时咬一口掉渣的芝麻饼,装作茫然地嚼嚼嚼。
他们几个专家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俩小时,从蟾蜍的出生地说到繁殖期,再从长相说到灭绝办法,最后终于得出一些通俗简易的结论。
凌江玥找准时机举手发问:“所以那种蟾蜍还有很多?”
“没了,起码在那个山坳里,还有其他我们知道的地方,都没有相同的生物。”
她又问:“如果它们是被当做天然致幻剂抓过来放在那里的,那二十年过去,它们为什么没有增加很多数量?我昨天晚上回去搜了,蟾蜍的繁殖力挺强的。”
那个真菌学教授解释道:“因为有一种叫壶菌的真菌,就爱‘吃’蟾蜍和青蛙。”
这可是他的专业方向,觉得光靠讲讲不明白,他还直接把被霉菌感染了的一只蟾蜍拎了出来,举着透明盒子给她看。
“看见了吗?那团长霉了的皮肤上,就是壶菌。它们的孢子会寄生在蟾蜍皮肤上,再不断长出新的孢子,最后整个蟾蜍都被霉菌覆盖,相当于是活吃了它。”
凌江玥假装听得懵懵的,微张着嘴,完事儿又迟疑着问:“那这个霉菌会是导致这只蟾蜍与众不同的原因吗?”
“大概吧。很多成分我们根本检测不出具体用处和足够份量,要研究清楚并不容易。不过说到宏观作用。就很明显了——”
“壶菌就像大自然留的一手,正在缓慢地推着这种蟾蜍走向灭绝。因为有壶菌的存在,它们才没有泛滥成灾,影响到更多人。”
“事实上,如果我们调查的时间再往后推几年,可能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这种诡异的神经毒素蟾蜍了,那些事也会彻底变成无法调查清楚的诡异事件。”
“自然界在适应环境的变化,抹除一些生物的延续。蟾蜍毒素离开体内后一会儿就失去了活性,也算是自然界为了灭绝它做的努力吧。”
说到最后,教授长叹口气。
以生物学家的身份来说,任何一种生物的灭绝都不是件好事,但站在自认为与众不同的人类身份上来说,这类危险生物灭绝只会是好事。
事情总是复杂的,不知道该怎么评定绝对的好坏。
许嘉言就没他那么感伤了,他们特调处见多了稀奇古怪的生物,总是得知那些生物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还存在着亲戚,经常提心吊胆的。
要是真能确定灭绝,他只会鼓掌称好。
能替它们惋惜的,不是变态科学家就是疯狂研究者。
考虑到这一点,许嘉言还委婉跟教授说:“后续处理问题全交给我吧,我们特调处有专门的生物存储空间。”
教授和他们打交道好多次了,能听不懂他的意思?
“拿去拿去,生怕我把蟾蜍掏出来带回家育种一样。”
许嘉言尴尬地笑笑。
凌江玥的芝麻饼啃完了,视线落在转交到许嘉言手中的透明盒子上。
那只被壶菌感染的蟾蜍已经到了“癌症晚期”,身体起伏的幅度很小。
之前在墓洞里时,蔺峥他们说那些蟾蜍行动很慢,大部分原因是吃了具有镇静作用的毒草,剩下的一两只,就是因为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壶菌。
真惨,没有英勇地死在食物,地盘和配偶的争斗中,而是在慢性病的折磨里等待死亡降临,即便拥有那么特殊的能力,仍然逃不过一种并不特殊的真菌的威胁。
如果那个人还在,应该会感到非常可惜,并且愿意倾力救下它们。
凌江玥的眼珠轻轻转动,盒子里的蟾蜍抽动一下,结束了痛苦。
她高兴地弯起嘴角——她不是那个人,她就擅长给这些生物个痛快。
蟾蜍的基本资料搞定了,收容工作也在进行中,忙到晚上,重症监护室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蔺峥他们醒了。
只是能探视的只有许嘉言一个人,凌江玥就在外面站着,贴着玻璃窗往里面看。
林珈恢复得最好,蒋雨行似乎恹恹的,眨眼的频率都很低。
蔺峥有外伤,症状最严重,戴着呼吸器躺在那儿,眉眼沉静。
她的手指在玻璃上乱画,心想:真可怜,连着两次遭殃,不知道这身体还能不能行。
手指刚画了个简笔笑脸出来,里面说话的许嘉言突然转头朝她看了眼。
蔺峥也是,平静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两秒。
她略微睁大眼睛,这样显得她很无辜茫然。
蔺峥和许嘉言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看她?是在怀疑她什么吗?
真讨人厌,她可救了他两次,不懂感恩的人。
她不画笑脸了,故意移开视线去看林珈。
过了会儿,许嘉言从监护室里出来,脱掉无菌服,告诉她:“醒了就是好事,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能回去了,这里的医院技术还是比不上总部。”
“哦…你们刚才看我干什么?”她好奇问。
“就……”许嘉言有点尴尬,“我跟蔺哥说是你让他伤口暂停下来的,他就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我哪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起作用了。”她摸着耳朵,目光垂到脚尖。
许嘉言眼神微妙,又说:“等他好了,肯定会亲自问你,你这解释他肯定不信。”
“管他信不信,我那是救他,又不是找他汇报工作。”她理直气壮说。
许嘉言讷讷无言。
怎么说呢,他们俩一个在外面表达不满一个躺在病床上表达怀疑,但是这icu都挡不住的微妙氛围,真的很有排他性,他有话都讲不出来了。
还是让他们到时候自己交流吧。
“那个,蔺哥还说,你这次受惊了,到时候会有奖金,还有…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这真的很有用完人就扔的感觉,对着那张失落的脸说出来都不太好意思。
凌江玥咬着嘴唇,还是坚持多问个问题:“他们幻觉里都出现了什么?蒋雨行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蔺峥…蔺峥更严重。”
“蒋雨行说他,梦见七鳃鳗寻仇了。”
“……那蔺峥呢?”
你主要就是想问这个吧,许嘉言心里腹诽,嘴上说:“我也不知道,蔺哥没说。可能就是一些割人藤吧。”
“哦——那你问他,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叫停他,他就顺势莫名其妙停住幻觉了?”
她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闷声说:“我今天才不回去,我定的酒店刚续房呢。”
许嘉言:“……我一定传达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