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姑娘哭了许久，胡乱擦擦脸，露出通红的眼睛：“抱歉——”
她也不知道抱歉什么，只是望着眼前少女镇静的眉眼，无端生出期冀来。
“朱姑娘，你的事我要想一想如何做才稳妥，你耐心等等可以吗？”辛柚这般劝着，突然又想到了贺清宵。
他劝她耐心一些，不要以命报仇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朱姑娘垂着眼沉默半晌，轻轻点头。
辛柚吩咐小莲领朱姑娘去厢房歇着，打发石头去北镇抚司衙门给贺清宵送信。
今日街上随处可见送喜报的报子，鸣锣打鼓，热闹非凡。石头恰好遇见一队，好奇看上两眼，不敢耽误送信去了。
贺清宵接到信儿，骑马去了青松书局。
“贺大人，东家请您去东院说话。”刘舟一见贺清宵进门，迎上来小声道。
贺清宵心知这个时候辛柚找他定有要紧事，大步去了东院。
阳光透过繁茂枝叶，在石桌石椅上投下斑驳光影，也给少女的发梢衣摆镀了一层浅浅碎光，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万家已亮起灯火，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朱姑娘想取庆王性命，她亦想取庆王性命，而贺大人本是局外人。降低他的存在，对他终归好一点。
辛柚的感觉没有错，老夫人确实又重新重视起这个外孙女了。
屠了一个镇子的人，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犹觉不够。
“他们会深查北泉县一带，验证那名年轻人所说是否属实……”贺清宵说着后续安排。
本来这些事他不欲多说，这也与北镇抚司的特性有关，可那日她一心赴死，实在吓到了他。
辛柚提出要回书局，段云辰主动揽过送她的差事。
辛柚没让他困惑太久，说起朱姑娘的事：“今日庆王又来了，有一位姑娘欲要刺杀他，在她动手前被我拦下……”
贺清宵静静听完，眉眼染上愠怒。
贺清宵对辛柚脱口说出定北那边的一个镇子有些意外，继而意识到寇姑娘今日叫他前来恐怕就是与这太平镇有关了。
刚刚提过，大夏诸省，定北离京城算是近的，倘若平城灾民没有得到妥善安置，风声很容易传到京城来。庆王等人只要不是昏了头，总要在平城做做样子。
“没有，被我几句话应付了。”
定北距京城算不上太远，快马加鞭传递讯息，两日也就够了。
贺清宵不觉停下，眼睛被逐渐热烈起来的阳光刺得有些酸胀。
临走前，贺清宵忍不住问：“今日庆王来书局，没有为难寇姑娘吧？”
辛柚就等在院中的大树下。
辛柚察觉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好转了。
“贺大人，让你的手下去查一查太平镇。”
说是给段云辰庆贺，段云辰是和高中的同年们吃了酒才回来的。
辛柚恭贺了几句，听得老夫人笑容满面，一时倒显出几分祖孙情深来。
松龄先生进入了天家视线，辛柚当下就更需要寇青青这个身份遮掩了，于是没有找借口拒绝，带着小莲回了少卿府。
成为一家人的希望落空后，老夫人想起被外孙女要走的那六十万财物就难受，自是看辛柚不顺眼。可固昌伯一死，二孙女前程难料，甚至少卿府都有可能受影响，进了天家眼中的外孙女若能嫁个像样的人家，哄好了终归是一份助力。
辛柚起身迎过来，熟稔打着招呼：“贺大人。”
辛柚没再推辞。
辛柚请贺清宵在树下的石椅上坐了，才问：“贺大人派去定北的人，有回信了吗？”
平城是定北府城，整个定北的中心所在。
“收到了回信。”贺清宵神色有些异样，“信上说，平城中人对庆王这些赈灾钦差交口称赞，感激不已。”
等到下午，辛柚准备歇一歇，少卿府来人了。
之后辛柚把朱姑娘安置在了离书局不远的那处民宅里，贺清宵这边则派了人悄悄守着，以免有变故。
杏榜有名，之后殿试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段云辰算是结束苦读，要踏入仕途了。
贺清宵从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中挣脱，恢复了素日的内敛：“寇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段云辰榜上有名，名次其实不高，在两百名开外，但以他的年纪能考上已算出色。
“先把朱姑娘安置在书局以外的地方，等我的手下查过太平镇再说。”
辛柚点头应了。
对于这个结果，贺清宵惊讶之后，又不觉意外了。
段云辰榜上有名，请她回府一趟。
老夫人乐得二人缓和关系，也道：“就让你大表哥送吧。他以后也不会整日忙着读书，有时间了。”
“贺大人，如今除了那位自称主簿之子的年轻人，又多了一位朱姑娘，接下来如何做合适呢？”
“那就好，在定北的事还没动作前，寇姑娘尽量避着庆王一些。”
孙辈中，辛柚只看到了段云灵与段云雁。
“你大表哥与同年们游街庆贺还没回来，你二表哥在国子监没有假。”提到两个孙儿，老夫人笑眯眯的，等提到段云华，脸色就淡下来，“你二表姐染了风寒，要好好歇着。”
段云辰坚持：“青表妹是为我庆祝回来的，现在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也是应该的。”
顾及固昌伯的死，少卿府没有张灯结彩庆贺，但府中上下的喜色是藏不住的。
“不必麻烦大表哥。”
辛柚虽请贺清宵来商量，却没有让朱姑娘与贺清宵见面的打算。
元旦朝贺太后对她的亲事发了话后，老夫人的冷淡她是能感受到的。
老夫人本来受打击病了几日，如今也有了精神，含笑听着道喜的话，赏钱如流水般发下去。
青松书局到了，辛柚下了车，冲段云辰淡淡颔首：“我到了，大表哥回去吧。”
段云辰有了些酒意，朦胧了表情的夜色似乎也壮了胆气，望着神色冷淡的少女，说出压在心里许久的话。
“青表妹，我觉得你变了许多。”他顿了一下，慢慢道，“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跟在辛柚身后的小莲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