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东北郊属于长陵县地界,归属于京兆府管辖。 长陵县得名于县域内有一座神皇陵。 相传在五千年来,妖魔鬼怪窃据神州气运之地,人族一度被屠戮得只剩下一万多人。 在人族一度濒临灭绝时,族群中诞生出了一位绝世天骄,铸断山为神剑,缚苍龙为坐骑,以老弱残兵反攻亿万妖魔,重新占据了天都城这一带的九州气运中央。筚路蓝缕,餐风饮雪,踏过一地的荆棘、鲜血与白骨,终于再度建立了人族王庭。 以礼仪教化万民,华衣垂拱治天下。 这位初代人皇虽然建立了万世不朽之功,可他既没有成仙,也没有成神,最终在获得了一百七十三岁的高龄后与世长辞。 但为了缅怀他的盖世功绩,后世人便以“神皇”来称之。 其万世吉壤位于白河之北,龙山之南,号为“神皇陵”。 时值孟春,凉风拂面,陌上草色新。 但有许多枯藤老树并未抽芽,仍旧暴露出一根根光秃秃的枝丫,显露出一派萧条之意。 三匹快马离开天都城,沿着白河北岸官道疾驰二里,后来又折而向北,踏上了一条狭窄的山间小路。 马蹄声滚滚如雷奔,点点新泥向后四散飞溅。 三个不良人腰悬长刀,一路无话。 但顾长安知道,陈玄宗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或许是在左侧的密林中极速穿梭,或许是在右侧的灌木丛上无声飘飞。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存在血符契约的缘故,顾长安很容易就传音入密:“老陈,等下到了目的地,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没有我的吩咐,你就不要出手。” 缓了大概三五息的工夫,陈玄宗的声音才在他耳畔淡淡回响:“嗯。” 按照信笺上画的简易地图,顾长安、陆大尤、徐小虎三人又骑行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了一处土坡前。 前方,早已等候在此的凌虚子远远打了个“停下”的手势,三人便快速下马,牵马到附近的松林中拴好,返回土坡前与凌虚子接头。 凌虚子左手执着拂尘,右手托着风水盘,此时上面的指针正稳稳地指向土坡的北侧。“贼人的藏匿之地正是在北边一里外的一处山神庙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因此贫道特意离远一点来接应你们。” 顾长安打量了眼四周环境,发现此地是一处林间空地,土坡北面有一条小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到松林深处,看不到凌虚子口中所说的山神庙。 他便问道:“凌虚子道长,现在山神庙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凌虚子望着土坡北面的松林深处,脸现愁容:“据贫道暗中观察,眼下黑袍人和赵司水正在山神庙正厅中,之前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僵持状态中,而那个沈姑娘则被禁足在山神庙的一处东厢偏殿中。 “如果我等贸然闯过去与贼人斗法,也许贼人恼羞成怒之下,会害了沈姑娘的性命。” 陆大尤皱眉道:“那我们怎么办?” 顾长安道:“很简单,我们只需要调虎离山,再派一个人去把沈姑娘这个人质救出来就好了。” 凌虚子捋了一把下颌的山羊胡,颔首道:“嗯,确实只有这个办法,可谁负责去救沈姑娘呢?” 徐小虎后退了半步,一脸的抗拒:“我跟窑子里的女人还能油嘴滑舌地吹上几张牛皮,跟天香阁的头牌花魁我可聊不来……我不去!” 怂货……顾长安暗中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色。 不过这种事其实也不能怪徐小虎,不良人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官痞子,就算好心好意去救了那位沈花魁,搞不好还要平白无故遭上一顿白眼。 相比于徐小虎鬼头鬼脑的机灵样,陆大尤看起来为人就老实得多:“我……我月前就已经与一个远房表妹定亲了,此事不宜……” 凌虚子一双老谋深算的目光遂对准了顾长安,莞尔笑道:“夏小友,那我们三人负责调虎离山,你到时候就偷偷从侧面潜入山神庙中,先把沈姑娘救出来安顿好,再回头与我们共同对付贼人。” 话已经没了商量的余地,凌虚子是出家人不近女色,陆大尤、徐小虎两人是没底气跟沈花魁打交道,顾长安也不得不做了这一回护花使者。 虽然这位摘得天香阁花魁艳名的沈姑娘色艺双绝,可回想起自己在上元夜与那伙儒林士子一时置气,就冲动去题诗墙上题诗还是挺尴尬的…… …… “喂——姓崔的姓赵的,给个痛快话,投降不投降?” 调虎离山三人组走到山神庙百步开外时,徐小虎就立刻扯开了嗓门大声喊话。 “……” 没有得到回应后,徐小虎又破口大骂道:“犯了人命案还敢装死人是吧?信不信惹恼了你小爷我,就放一把火烧了你这小庙,把你这两个腌臜东西都给烧成了渣渣,然后再往上面撒上一泡尿?” 话音甫落,幽暗的山神庙中果然徐徐走出了两人。 一人身披黑袍,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另一人被烧焦了半边身子,双眼是猩红可怖的魔眼。 徐小虎吓得猛一跳脚,方才那股三军阵前藐视千军万马的气势荡然无存,立即闪电般钻到同伴陆大尤的身后,哆哆嗦嗦道:“陆大头,不良人兄弟都说你的头贼大,今日便借来给小弟一挡!” 陆大尤眉头一紧,忍不住低声喝道:“滚。” 此时黑袍人已经摘下了遮住头脸的兜帽,顾长安远远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果然是崔伯崔叔通! 当下他不再犹疑,趁着凌虚子、陆大尤、徐小虎在前方吸引火力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绕到了山神庙后方,轻手蹑脚地爬上一处庙墙缺口,跳进了花魁沈聆音被软禁的东厢偏殿中。 偏殿中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屋顶上漏了好几处亮光光的窟窿,地上散落着不少碎裂的瓦片,墙角边上则挂满了肮脏的蛛丝网。 正对面的墙壁上,被人用碎砖头写上了许多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一共就这三句,可却反反复复、密密麻麻把一整面墙壁都给写满了。 在墙壁下方,一名穿着脏兮兮纱裙华服的女子抱膝而坐,一颗螓首深深埋在两膝之间;头上的玉笄、发簪似乎都在被掳走的路途中颠簸弄掉了,但这一头青丝却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凌乱之美。 犹如黑色的千山万壑,温柔婉转地流向人间。 也许是脚步声惊醒了女子,她很快从疲惫困倦中苏醒过来,慢慢抬起头来。 看到了顾长安的一瞬间,沈聆音顿时喜极而泣,陡然起身扑向了他,紧紧地把他抱住。 “恩公……” 这声音透着冲破绝望后的欣喜若狂,清越似春水,软糯如糖糕,又夹带着三分淡淡的哭腔……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呃……” 顾长安被两条纤细修长的手臂死死环着,又被一具娇香软玉的躯体紧紧贴住,一时不知作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