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是引水灌田了么?才十来日,不至于干的这么快吧。以当日引水之量,数日内可让半数庄田得到灌溉,且可存水数寸。我那日问了佃户老农,都说一寸水可顶五六日。禾苗不该会枯死才是。再有个五六日水也不会干啊。” 李徽忙问道。 韩庸喝道:“混账,若不是当日你信誓旦旦说什么飓风将至,雨水将临的话,我们怎会将全庄园的一万多亩稻田全部过水救活?本来东翁是要救半数庄田的,正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才导致田中只有薄水一层,现在已经全部晒干了。这都是你的责任。” 李徽惊讶瞠目,转头看着顾谦道:“您……您将全庄园的田亩都过了一遍水?” 顾谦紧皱眉头,缓缓点头。 李徽瞠目结舌,当天自己确实发表过一番宏论,但那些话其实自己也没有把握实现。只是想加深在顾谦心中的印象,所以凭借自己所知的一些知识推测了一波罢了。 自己当时认为,顾谦这样的老成持重之人,自然不会听自己说的那些话去做这种冒险的事。当时自己也承认了那是一场豪赌,便是为了让顾谦知道这个主意并不靠谱。 顾谦当时可没说要这么干,而是不置可否,并不认同自己的行为的。结果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真是令人费解。 “老夫……也想赌一把罢了。为顾家庄田多收稻米,经营的更好些,是老夫的责任。一想到数日内半数禾苗将会枯死,我便心有不甘。于是便命人将所有的田亩都过了一遍水。禾苗确实都活了过来,可是天没有下雨,现在田里一滴水也没有了。再过一两天,湿泥也干了,便全部要枯死了。”顾谦皱眉沉声道。 李徽哑口无言,顾谦居然信了自己的话这么做了,这真是让自己没想到。这下可糟糕了,本来是件好事,结果却弄成了这个局面,岂不是弄巧成拙?早知如此,或许当日自己不该为了显摆而多那几句嘴了。 “李徽,这件事因你而起,你必须担责。若非是你的那番胡言乱语,东翁怎会这么做?东翁对你器重,你却戏弄欺骗东翁,你真是该死。”韩庸又喝骂了起来。 李徽紧皱眉头没有反驳。 倒是顾谦摆手道:“庸之,不要说这些,这件事也不能怪罪他,是老夫决断失策。这个……李徽,老夫今日叫你来,也不是兴师问罪。老夫是想问问你,你可有补救的办法。比如说,湖底还有些水,是否能够再想办法引出来灌溉,救救急。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办法。” 李徽皱眉道:“不知湖心的水还剩多少。” 顾谦如实道:“最深处不足两尺深。之前三条引水管引水两天两夜,直到无一滴流出。这段时间,湖心的水又退了不少,只剩里许见方的水面了。” 李徽缓缓摇头道:“那便一滴也引不出了。我之前便禀报过东翁,湖水深六尺时,我便说了只能引三尺多的水。现在这种情形,是不成的。” 顾谦看着李徽道:“当真毫无办法?” 李徽摇头道:“恕在下无能。” 顾谦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老夫也知道是不成的,只是觉得你或许还有办法。既然你也这么说,那也只能作罢。看来老夫要向家主和少家主亲自去解释这一切了。老夫鲁莽了。实在不成,这损失……老夫得补上了。总不能因为老夫之过,让我顾家担损失。” 韩庸低声道:“东翁,或许有别的办法。东湖庄子一年四万石粮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得多少钱才能弥补?今年大旱,粮价必飞涨。更是有钱也难买啊。东翁自己补偿,那怎么成?况且此事是李徽蛊惑,怪不得东翁。将李徽送去交家主发落便是。” 顾谦皱眉喝道:“休得胡言。此事是老夫的抉择,跟李徽并无太大干系。老夫岂是推卸责任之人。” 韩庸见状,翻着白眼闭了嘴。心道:确实是你自己老糊涂,居然信了这小子的话。我替你掩饰,你却不领情,当真是好心喂了狗。 李徽在旁沉思,这事儿跟自己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顾谦选择赌一把是自己没想到的,但自己当日不多说那些话,顾谦怕也不会这么做。但这事儿自己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天不下雨,自己能有什么法子。一时之间,踌躇无言。 “李徽,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顾谦站起身来说道,缓缓往后堂行去。 李徽躬身道:“东翁……” 顾谦摆摆手缓步而去。李徽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韩庸的冷笑之声。 “李徽,你坏了大事了。东翁如此信任你,你却胡言乱语欺骗了他,酿成如此大祸。东翁虽不怪你,其他人可饶不了你。少家主知晓,会扒了你的皮。庄子里的佃农会要了你的命。你害的他们今年都要饿肚子了。当真该死啊。” 李徽叹息一声,也不回击,转身离开。 …… 午后时分,李徽正房中郁闷枯坐。猛然间外边吵吵嚷嚷一片喧闹,李徽从窗户往外看去,便听哐当一声,小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人挽着袖子,拿着棍棒绳索冲进了院子里。 “李徽,狗奴才!给我滚出来。这还了得,吃我顾家的,喝我顾家的,还敢坑我顾家。不重重惩罚,当我顾家没威严了。去,把李徽给我抓出来,送往明戒堂审问。”领头的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大声叫道。 丑姑在堂屋里做针线,听到叫嚣之声忙放下针线一瘸一拐的慌忙迎了出去。 “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啊?怎地乱闯进来?”丑姑叫道。 “眼睛瞎了么?死老婆子。主家郎君不认识么?”一名仆役大声喝道。 丑姑也认出来了,那锦衣青年正是家主顾淳的长孙,少家主顾琰的长子顾昌。 “原来是大公子,可这是怎么了?”丑姑赔笑道。 顾昌面沉如水,翕动薄唇喝道:“李徽,还不滚出来。当缩头王八么?自己犯得事,以为躲着便可以躲过去么?滚出来。你死期到了。” 丑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小郎他犯了什么事啊?” 顾昌喝道:“犯了什么事?欺骗我顾家,害的我东湖庄子一万多亩良田今年要颗粒无收。那可是四万石稻米,价值千万钱,把你全家卖了也赔不起。” 丑姑差点晕过去,损失千万钱,那是怎样的概念?难以想象。 “不是说我家小郎帮东翁引水灌溉,还有功劳么?怎么就坏了事啊?”丑姑颤声叫道。 “我跟你这奴婢说什么。躲开,别挡着道。否则,乱棍打死。”顾昌大声喝道。 旁边几名仆役厉声喝道:“还不滚开?找打么?” 丑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张开拦住众人,转头大声喊道:“小郎快走,小郎快走。老奴替你拦着他们。” 顾昌大怒,上前抬脚踹在丑姑的腰上,丑姑哎呦一声朝后便倒,疼的大声呻吟。 “给我进屋拿人。”顾昌喝道。 众仆役呱噪往廊下冲,就在此时,李徽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都给我住手,一群男子,殴打一名残废老妇,畜生也不如。顾家江南豪族,诗书传家,子孙便是如此跋扈无德么?”李徽快步走出,口中说道。 顾昌嘿嘿冷笑道:“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说嘴。来人,绑了他。” 李徽喝道:“我自会跟你们走,也不用来绑我。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顾昌冷笑不答。 李徽走到丑姑面前,弯腰将丑姑扶起来,询问伤势。丑姑哪顾得自己,连声道:“你不要跟他们去啊,这么怎么是好?这可怎么好?” 李徽安慰道:“丑姑,不打紧,我跟他们去便是了。你莫要担心。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那件事也不是我的错。我相信家主一定会明察秋毫,明辨是非的。” 顾昌呵呵冷笑道:“就是我爷爷叫我来拿你的,你能欺瞒了二叔祖,还能欺瞒了家主不成。送你去明戒堂受审,回头便下水牢等死。” 李徽心中一震,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道:“走吧,莫伤我家人,她们都是无辜的。” 顾昌喝道:“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