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都可以去做,整治贪腐,鼓励农业,发展工商业,培养读书人选拔各种各样的人才,这些都可以让苏泽自己去折腾,甚至朝廷还可以推波助澜,支持他,这些都不是稳定,但免除读书人优待,针对儒学,不能操之过急。” “暂且不说科学与儒学谁更好,对于大明来说,什么学问,什么教派都不重要,你是朱家子孙,日后是要继承祖宗基业的,日后是要坐那把椅子的,凡事要多想一想,而不是脑袋一热就下决定,目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要鼠目寸光,要放眼天下,而不能拘泥于一地得失。” 朱棣指着上方的御座,语重心长的说道。 朱瞻基咽了口口水,看着朱棣,有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那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坐上了那把椅子,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从懂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那把椅子会属于他,即使二叔,三叔也十分觊觎那把椅子,朝中又不少人支持二叔三叔,可是那都不重要。 只要眼前这位老人不答应,二叔三叔就算再怎么折腾终究是只是一场空,他父亲是嫡长子,他是嫡长孙,日后这皇位本就该是他们父子的,而不是汉王赵王的。 得位不正一直皇爷爷心中永远绕不过去的坎,他不希望子孙后代步了他的后尘,所以格外注意长幼有序,传承有序,早早的就册封了他为皇太孙。 虽然皇爷爷一直冷眼旁观汉王赵王勾结党羽,上蹿下跳,可对于老人来说那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就像是一场游戏,汉王赵王不过是戏台上的戏子,一举一动都在眼前这个老人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不答应,汉王和赵王真能搅动风云吗? 即使汉王赵王真的成功了,可对于老人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老人说的一样,这大明除了朱家,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朱家人,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朱瞻基此时竟有些畏惧,不敢再直视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敬仰,崇拜的老人了。 眼前这个老人虽然是他的爷爷,但也是大明的主宰者,是帝王! 朱棣背负双手,倒是没有注意到朱瞻基有些畏惧的目光,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宠溺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孙子,他希望大明能在朱瞻基的手上走的更远,变得更加强盛。 人总是要死的,他不怕死,但他怕死了之后下去无颜面见太祖高皇帝,害怕太祖高皇帝质问他为何要抢建文的江山。 所以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懈怠,殚精竭虑地治理这个国家,就是希望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来青史留名。 苏泽说世上没有神仙,没有鬼怪,他自己也乘坐飞球上天看了,虽然没飞的太高,可他总归是上天看过了。 原来不是神仙也能乘风而起,扶摇而上啊....... 朱棣思绪飘远,随即摇头失笑,苏泽懂个屁! “帝王者,要听得进去臣子们的意见,可也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建文就是前车之鉴,听信齐泰,黄子澄等腐儒的话,竟然望向推翻祖制削藩,何其可笑,你不能学他。”朱棣继续教导朱瞻基,轻声开口。 .“瞻基,你要记得,臣子终究只是臣子,即使你和苏泽关系再好,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主见,你知道朕听完了你之前那番言语最欣慰的是什么吗?” 朱棣自问自答刀:“是你有了自己的主见,知道自己去思考了,瞻基,你长大了。” 之所以今日朱棣会和朱瞻基说这么多,不是说苏泽的建议有多好,也不是说苏泽主张的科学有多好,而是朱瞻基的那句,“何以正国法,何以得民心”让他有些触动。 他之前之所以对苏泽动了杀心就是担心苏泽把朱瞻基带上了歪路,蛊惑国本,可现在看来,朱瞻基没有那么傻,他有自己的主见,懂得去衡量利弊,这就很善了。 如果朱瞻基真的什么都听苏泽的,对苏泽的话言听计从,盲目信从,而不去衡量利弊,那么朱棣就要考虑是否还要让苏泽待在朱瞻基身边影响朱瞻基了。 朱瞻基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道:“皇爷爷,孙臣不是小孩子了,早就及冠了。” 朱棣嗤笑道:“怎么,及冠了就不是朕的孙子了?” “不是,孙臣的意思是孙臣早就长大了。”朱瞻基连忙回道。 朱棣摆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音一转说道:“你要记住,读书人只要没有兵权,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的权力都是咱们家给他们的,随时可以收回,兵权要时时刻刻掌握在皇室的手里。” “你的那些叔叔们虽然品性良莠不齐,但他们都是朱家人,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朱家血脉,都是一家人。” “朕之所以要组建镇国卫,就是想给你让在军中站稳脚跟,连苏泽那小子窝在清风县当土皇帝都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偷偷摸摸的组建私军,你也要有自己的心腹才行。” “无论你日后想干什么,废除儒学,废除科举,取消对读书人的优待,整顿吏治,手里有兵都是万万不行的,你手里没兵谁会听你的?” “苏泽就知道这个道理,他之所以在清风县一手遮天,固然是他自己有些本事,可手里有兵也是其中关键,朕就不信他这些年没杀过人,不然那些商人为何对他言听计从?” “指不定那小子下了什么黑手,手里有那些商人的把柄。”朱棣摇了摇头,嗤之以鼻道。 这些情报都是后来他回宫之后才收集到的,怪不得那小子动不动就来一句“陛下万岁”,合着他屁股底下不干净,害怕被秋后算账。 见朱瞻基要为苏泽辩解,朱棣摆了摆手打断道:“朕不是要追究他,朕都说了既往不咎那就不会再追究他以前干的那些荒唐事。” “朕要说的是,圣旨都出不了这皇宫,你如何治理天下?” “朕虽然不赞同苏泽的一些想法,可他也有的地方也有一些可取之处,你的确应该多去军营走走,收拢人心也好,摆样子出来给将士们看也好,你都要把态度摆出来。” “这次北征,你不用立下多大的功劳,但你要在全军上下露露脸,让将士们知道你是大明的皇太孙!” 朱棣见朱瞻基还是有些迷糊,忍不住再次摇头,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容易感情用事,听说他十分不满意给他定下的那门婚事,都快要成婚了,还一门心思惦记着让孙氏做正妃。 朱棣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太容易感情用事如何做皇帝,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皇帝就不应该被儿女情长所干扰! 想到这里,朱棣不禁在想,自己这大孙子要是有苏泽那小子一半黑心,他也不用那么操心了。 朱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骂道:“你小子别以为苏泽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好人,那小子心黑着呢,你要不多长个心眼,迟早被他坑一把大的!” “你别忘了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是被他绑到清风县去的,那小子能是什么好人?” “文武百官骂他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小子心黑的很,那么多人都被他坑了,骂他都算轻的了,也就是他不敢坑朕,不然朕早把他给砍了。” “朕可是到现在还记得朕去清风县那狗东西忽悠朕买那什么神仙酒,朕后来派人去探查了一番,你知道那玩意儿神仙酒成本价多少吗?” “成本价一两银子左右,那小子居然张口就要卖朕二十两,你说他心黑不心黑?” “那小子就是个大忽悠,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朱棣冷笑不已,还对之前苏泽忽悠他买酒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当时还真信了苏泽鬼话,一下子买了一千坛酒,活脱脱的冤大头,用清风县人的话来说就是“大傻冒”! 也就是后来他靠卖酒转手赚了不少银子,不然肯定没有苏泽的好果子吃,好大的胆子,连皇帝都敢忽悠,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反正朱棣是领教过苏泽那张破嘴的厉害之处的,之前又被忽悠存了一百多万两白银到那什么银行,存了之后他越想越不对,怎么想都不放心。 这银子放在国库里也是一样的,为何非要放在银行? 难不成银行比国库还安全不成? 其他人不敢卷了他的银子跑路,可苏泽那就不好说了,那狗东西胆大包天,他还真怕苏泽那小子卷了他的银子就跑路。 担心归担心,可都存进去了,他又抹不开面子让苏泽送回宫来,于是他心一横,直接派了一个卫所去银行那边驻守了,就是要盯着苏泽。 这倒省了苏泽的事,原本苏泽还想着万一有狗东西抢劫银行咋办,结果朱棣转头就送来了一支千人卫所,把苏泽给乐的三天没睡着觉。 看看,什么叫牌面,皇帝亲自派人给他看场子,他就不信还有人敢抢劫银行,抢一个试试好了,和皇室合伙做买卖就是舒服,都不用担心有人惦记了。 当然,苏泽可不知道朱棣是为了防着他卷银子跑路的,他还以为是朱棣觉得他不容易,所以才会派了人去保护银行的。 朱瞻基忍不住为苏泽辩解道:“皇爷爷,不至于吧,苏泽和孙臣是很好的朋友,他应当不会坑孙臣的吧?” “呵呵!” 朱棣冷笑一声,斜瞥了朱瞻基一眼,心中叹息道,自己这大孙子真的太单纯了,到现在还在为苏泽辩解。 “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人心险恶,你好好想想,你化名黄泰顺的时候,苏泽有没有坑过你?” “你们是朋友没错,他不会坑你坑的很惨,可一些小便宜那是指定会赚你的,不信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朱瞻基脸色变了变,仔细地思考了起来他化名黄泰顺的时候和苏泽相处的点点滴滴。 记忆中,好像苏泽的确没少坑他,倒不是说骗了他多少银子和其他什么,而是苏泽和他出门玩乐的时候几乎从不带钱,吃喝玩乐都是他掏腰包。 不但如此,苏泽还时常找他借钱,也不借多少,就几两银子,他都不当回事的,可苏泽也没说还过啊! 亲兄弟明算账这可是苏泽经常说的,可是仔细想想,苏泽好像经常出门忘了带钱........ 也就是苏泽不在这,不然苏泽要直呼冤枉了,他是拿朱瞻基当朋友没错,可这就相当于你和朋友借钱一样,借的多了那肯定得还,可几块钱还个屁啊! 他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的啊,坑兄弟那是常有的事,出来混靠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兄弟当。 日常生活中,你兄弟问你借借几百上千的,你犹豫都不会犹豫的,立马就转过去了,因为你知道他肯定会还,可要是你兄弟问你借几块,那就要认真考虑“好兄弟”会不会还了。 但在苏泽观念里,这不算坑,也只有关系好的人他才会开这种玩笑,可朱棣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苏泽是个大忽悠。 只能说今古思维还是有些不同的,也没人敢和朱棣开这样的玩笑,他自然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朱瞻基嗫喏了半响才闷声道:“有倒是有,可孙臣觉得那只是朋友之间的玩乐罢了,不然他怎么不找别人借银子。” “再说了,苏泽要真要坑孙臣的银子,犯得着还送孙臣那么多银子吗,孙臣也没少在他家蹭吃蹭喝,些许碎银子罢了,苏泽不会在意的,孙臣也不在意。” 朱棣语气一滞,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朕要说的不是这个,谁在意那些,真要说的是让你这傻小子防着点苏泽,别什么都听那小子的。 朱棣吹胡子瞪眼道:“朕要说的不是这个,朕要说的是让你多长个心眼,别被那小子带到沟里去了,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朕和你说句明白话,苏泽这辈子别想手握兵权,其他的朕不管,但朕死后会留下遗诏,他立下再大的功劳,朝廷也不能给他兵权!” “不要说镇国卫,镇国卫只是过渡,朕心目中的指挥使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现在只是让他帮忙带着罢了!”朱棣深深的看了朱瞻基一眼,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他不想承认,苏泽所表现出来的才能让他都有些忌惮,之所以让苏泽去带兵,也只是为了掏干苏泽那些新式火器,因为朝廷仿制不出来,只能出此下策,但他绝对不会让苏泽一直手握兵权的。 他甚至宁愿让苏泽成为大明第一个活着的异姓王,也不愿意让苏泽手握兵权,这是他的底线。 一个手握兵权,有才能,还懂得收拢人心的人,势必会对朱家的统治造成威胁,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他作为皇帝应该考虑的事情,无关其他,他惜才,不愿意现在杀了苏泽,可要让苏泽手握兵权那是绝对不行的,这是他的底线,他必须要和朱瞻基说明白。 帝王无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