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了里许,李小白似也觉得苏薇不太可能再往北行,便转而向西南方奔了去。
苏薇看了一阵,随后便也跟了去,只与他隔着里许。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相隔里许,李小白一直并未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到得晚间,便在一处坡底停下休息。
苏薇随后奔到,几已力竭,便在他身后坡顶上也停下了休息。
李小白奔了一日,寻人不见,心下纷乱,也不免疲乏,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发呆。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星垂四野,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天际。
看着北斗星辰中最亮眼的那颗极星,李小白心中茫茫,不想只看得一阵,又觉头晕目眩,漫天星光仿佛又如千军万马般、挥舞刀剑无声向他袭来,叫人喘不过气。
他只道那是幻觉,一怔之下,赶忙闭上了眼。
谁知刚一闭上眼,苏薇转身离去时那张布满血纹的、漠然冰冷的脸,立时便出现在了眼前,她先前所说每一句话仍犹在耳,叫人心中烦乱。
他又是一怔,睁眼又看了看头顶星空,岂料仍是一如先前,四下星芒闪耀,如剑如刀,纷纷刺来。
这下他也不敢多看,忙爬起身看着地面,大口喘气,茫然叫道:“小薇,我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知怎的,感觉苏薇似乎就在附近,大喊大叫了几声,自然无人应答。
可他只要一抬头看着星空,便又觉得天旋地转,耀眼星光叫人无处躲藏,发了疯似的拿着半截星链在地上乱劈乱打。
苏薇也躺在草地上看着璀璨星空,转头瞧见他举止异常,只不出声,又转过头仍旧对着星空,自顾思索。
李小白劈打一阵,渐也累了,顿坐在地气喘吁吁,心中千头万绪,闭起了眼,然而苏薇满脸血纹的身影仍旧挥之不去。
他索性不再多想其他,回想她此前种种异常言行,闪念间想到:“不管我是不是逍遥门的人,她早知我和暗星的恩怨难断,之前可从没见她这般对我……
会不会是因为她身上余毒未除,所以才这般忽然性情大变?无论她在哪,我现在即便找到她,她也未必会理我……我何不先去把那解毒草药找到,再去找她?”
想到此处,他顿觉甚是此理,随即起身,连夜往东奔去。
苏薇见他又往原先天池山头方向跑,只道他这时忽才想到,自己很可能仍在原处山下,便也不多理会,待了一阵,往他相反方向奔了去。
李小白奔了一夜,次日又回到了长白山脚下枯木林地,看着眼前不远处,已被烧成赤地的巍巍大山,心下不无感慨。
休息一阵,晚间他又往山上急赶,到了半山腰,已快到凌晨。
他特意又回到了之前与苏薇一起,藏身所在的瀑布岩洞附近,见原先瀑布下的深潭沙地,已积了一洼清水,便在近处坐下吃了些随身带的肉干,看着水中映出的星光点点,仍觉有些目眩,只不多想,不一会儿便回洞里睡下了。
待得天明醒来,出了岩洞,抬头见山顶上灰雾蒙蒙,他也不管那山头处是否仍有什么‘恶龙’作祟,或是否当真能见到所寻花草,径直又往上爬去。
到得山顶,只见四下烟尘漫漫,脚下泥沙灰堆,礁石乱地,寸草皆无。
依稀可见原先十里宽阔、满盆澄清的天池大湖只剩了浅浅一滩,便如汤底沉渣,浑浊不堪。
空气中硝硫味甚重,他掩了口鼻,一跃踏上了一块礁石,又往湖底附近踏着一块一块礁石,连跃了数十下,很快到了湖边。
环顾一圈,只见周围群峰黑灰如灶边,置身其中,只觉眼下的天池湖便如碎落灶内、混杂了些灶灰烂泥的一瓦罐汤,但也只剩了些罐底浊汤,便只一滩死水。
湖心隐隐有个漩涡缓动,他也不多理会,踢起一块数十斤的礁石往湖中砸了去。
只听略有些沉闷的一声‘扑通’响,随后便静静悄悄,过得好一阵仍是如此,一无动静。
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看来这里自是不会再有什么‘恶龙’出现,自也不会有什么死生花草突然冒了出来。
又过得一阵,他心知此行势必一无所获,不过只不死心,沿着原路、又踏着礁石连连跃了回去。
原先山顶各处,他与苏薇一起待过的石洞,已难觅踪迹,他搭的那简陋草棚,也已消失无形,周围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
回到原地后,他在一处石壁上划了个星形标记,想了想又在星形当中划了两个小人图样,随后往东一侧峰头开始寻觅。
如此过得数日,山顶十余座峰头又给他踏了个遍。
可一路所见无非礁石黑土,或是些兽骨尸灰,比之一开始他和苏薇上来时所见,更是荒芜,到处死气沉沉,便是一株青藤绿植也见不到,哪有什么死生花草?
他也早心灰意冷,回到星形标记处时,已是深夜,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山高云低,星繁天沉,人在高山,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
他也不知何故,自从苏薇走后,入夜繁星闪耀时,但凡多看得星空一眼,便莫名地感觉沉闷烦躁,甚至有些恐惧,仿佛整个星海随时便要倾轧下来,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连日来他也不曾抬头多看,此时闭上了眼,苏薇的脸便又浮现在了眼前,感觉似乎她也从未离开过自己,心中暗暗对她说道:“小薇,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为你找到那解毒花草……你也别怪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总会把它找出来的!”
话虽如此,他却也不是没有想过,那死生花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力气。
想来苏薇此时已经走远,有心想再追着她去,但此番两手空空,就算见到了她又能怎样?
无论怎样,他心底总抱着一丝希望,但愿哪天那该死的花草能自己长出来。
长夜难眠,他待了一阵也睡不着,便起身走到了星形标记石壁前,面对着图案怔怔地看了好久。
只觉两人此时便同在一颗星星上,倒也能聊以排遣寂寥,但想到她离去前所说的那些话,总觉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他自然也知道他爹爹、和他赵伯伯的死,跟暗星、或者说跟苏薇都脱不了关系。
想到他老爹在那无尽黑暗的宝藏地宫密道,无意间触发了机关,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透体而亡,是不是也如同在这无尽夜空下,被千千万万颗寒光飞星所击刺一样,避无可避、最后痛苦地死去?
但不管怎么说,他老爹的死,自是陀夫斯基直接一手造成的,若不是陀夫斯基为了活命,将其当作挡箭牌往前直推,爹爹又怎会被万箭穿刺而死?
他并未亲眼见到他爹爹如何身死,但只想想便也知道那绝不能好受,便与亲身所受万箭穿心无异,或许这也是他此时,只要多看了暗夜星空一眼,便如同被千万飞星袭身刺体一样,莫名感到恐惧的原因。
不过这又怎能怪那些星星?或者说因为爹爹的死怪罪于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