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听得如此荒谬大论,不由一阵愕然,一时为之语塞。
昔日他和父亲逃离长安之时,一路上易子而食,析骸以炊之事,并非无所见闻。
只是当时年少,他于这等惨绝之事,也不过心下骇然惊惧,现在想来,却更多出一种悲悯,若非在这动荡乱世,人又何以会选择同类相食?
“吴老三,你少掉书袋子了!我们煞星若都成了福星,那福星又成什么了!这岂不是乱套了吗?”
树上的老四道,“这只小羊羔也不知打哪来的,看来还搞不清楚状况,你就大大方方告诉他,我们是谁不就完了!”
“没错,我便是七煞巨门星,吴书之……天梁星吴奇子、太阴星吴音子,便是我们兄弟。”
吴老三也不着恼,反倒又笑了笑,对李小白道,“怎么,你这是特意找我们来了?”
“他们三个把琴、棋、书都占了,你别以为我是什么‘画’,那便大错而特错了!”
吴老四听老三唯独不提及自己,插话道,“他们三个偏要附庸风雅,那不关我的事,我乃天相星吴读之是也!
他们‘琴棋书画’只占了其三,我是‘渔樵耕读’都占了,这么说你明白不?
还有,我们四个虽是兄弟,却不是一般的兄弟。我虽是老四,便只是行四,却不是他们的四弟,莫要搞错了!”
显然他虽于四人中行末,却颇忌讳被人称为‘四弟’,非要跟人分说明白。
李小白瞧不见他样貌,听他说话嘎嘎声响,又躲在树上,忽然莫名联想到了啄食死尸的乌鸦,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他听吴书之报了大名之后,本确实以为树上那位会跟‘画’有关,不料这人却拐了个弯,叫什么‘读之’,倒有些意外。
别的不说,看来今日所遇这四煞兄弟自是各有一手,这两‘之’兄弟比那两‘子’兄弟未必逊色,随后道:“既是和那两个魔头一起的,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两人躲在了何处,我找的是他们!”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莫说我们并未见着他们两个,便是见着了,为何又要跟你说?”
吴书之见对方其貌不扬,口气倒是不小,看样子当非寻常羔羊,“不过话说回来,你口口声声称他们为魔头,他们怎会躲着你,你为何又偏偏要找他们?”
“老三,莫要忘了现在是我们先找到了他,或者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何必跟他多说废话!”
吴读之道,“这年头来找我们煞星寻仇的还少吗,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和吴书之这时间并不知李小白与吴奇子、吴音子两人,不久前曾有一番激斗,而吴奇子和吴音子两人也不知逃去了何处,只是无意中见了李小白只身前来,便在此处拦了下来。
“我这人对送到嘴边的羊羔子最是体贴,从不忍心让他七零八落的死,那样可太糟践东西了……”
吴读之说着便对李小白道,“那小子,你明白我意思不?你是想要个痛快的,还是想缺胳膊少腿的?”
说道:“你们这些魔头,就没一个好东西!如此恣意妄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小白一愣,这是在问自己想怎么个死法,是想留个全尸还是想被乱刀分尸?也不知有多少无辜枉死在他们手下,看来自己即便找的不是他们,既已无意撞到了这两个煞星手里,也绝好不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岂不闻‘好人不长命,坏人福寿全’?现在这世道,好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坏人要想活下去,就看谁更坏,岂非更妙?”
吴书之圆脸轻笑,“你想想,古往今来有几个真正的坏蛋,是被天打雷劈的?还不都是比他更坏的人在背后捅刀子!你说是不是?”
李小白答不上来,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想这人哪来这么多歪理?
“老三,你哪那么多顺溜话!我虽然比你更坏,可也从没想过在你背后捅刀子,哈哈!”
吴读之应声道,“不过那小子,你倒是挺有血性,我都有点于心不忍,想多留你几天性命!可我现在又馋得紧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小白听这两人一搭一唱,又想着他们说来说去,都是为要吃了自己解馋,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厌憎,浓眉不由一紧。
正要先行发难,忽又想到两位护法他们尸身的事,如若他们并非自己走了,莫非也被这些人拿去解了馋?
咬牙说道:“你们……这城里是不是还有你们的人?跟我一同前来的几个朋友,是不是被你们的人给……”
吴书之道:“怎么,你还有别的朋友?”
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你既然到了这里,不管有什么目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的好!”
“朋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找找,嘿嘿!”
吴读之显得有些激动,“只是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也轮不到我们了……你不是来这寻仇的吗?那就别废话了!这眼看天都快黑了,我可没多少耐心!你是想先过了老三这一关,还是让我下来陪你玩玩?”
永安坊离这里隔了好几个坊,李小白一路寻来,也未见着更有其他人在这城里的迹象,听这两人这么说,看来两位护法和沙无水,自非落在了他们手里,他们也没必要特地跑去那里,再若无其事的折返回来。
“我本来只想先找另外那两个魔头算一笔账,既然你们都凑到了一起,那再好也没有!”
李小白念转间,倒暗暗松了口气,只不动声色,但愿两位护法他们果然复又醒转,自行离去了也好,“他们两个无非也就弹弹琴下下棋,你们两个不管玩的什么花样,都只管使出来好了!”
他先前和吴奇子、吴音子两人交手,情知不易对付,却也没让对方占着什么便宜,想来眼前这两人即便各自身怀绝技,比之先前那两人总也高不了多少,是以倒也不惧,亦自不曾小觑。
吴书之和吴读之听他这般口气,倒有些意外,不过瞧他小小年纪,总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口出狂言却也不足为奇。
“我们在这本来也挺闷的慌,这才跟你这小娃子多说了几句。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没被吓得尿裤子,这倒让我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了,嘿!”
吴书之腮帮子动了动,“我吴老三也没什么本事,只是近来对各路名家书法颇有所好,刚才的《韭花帖》你可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