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他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
这下一来可把两个小娃急得坏了,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只也未敢大意。
李小白走近之前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趁那小胡子不备之时,拿了牛绳去把他绑了再说,见这情况,一想还是罢了,口中接着说了句:“应该还没那么快死。”
壮了壮胆,随即走到那人身后又把人扶了起来,一摸他鼻口似乎还在喘气,忙摇了摇他身子,让他快醒醒,把话说清楚,先别死那么快。
胖牛这时也走近了前来,急声连叫。
黑衣人已是气若游丝,或许是又给两人叫回了些魂,好容易醒转过来,睁了睁两眼,强提了一下心神,嘴里咿呀唔哇,手指比比画画,好一会儿才把事由说了个大概明白。
简单说来,原来这人本是牛寨主在江湖上有过一些交情的故交,此前不久无意间得知牛寨主的仇敌对头,也就是先前那帮青衣人要来对他不利,便特地从大老远赶来相告,好让牛寨主有所防备,同时此来也是为了助阵一臂。
没想他前脚刚到,那些青衣人后脚便跟了来,话也没几句,双方便即动起了手。
混战中各方皆有伤亡,他自己也受伤不小。还在苦苦支撑的牛寨主感念他的好,也记挂着还在外边玩耍的幼子三郎小牛,眼看这回已是自身难保,便让这黑衣人找机会赶紧先走,并且无论如何要把小牛带上一起,速速远离此地,千万别回来。
面对如此重托,这黑衣人也不得不应承下来,奈何在冲杀突围时,身上不妨中了致命一刀,这会儿也是拼了命突杀出围,留着一口气才赶了来。
“你胡说,这不可能!”
胖牛听得是目瞪口呆,仿佛听的是别人家的故事,怎么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家?粗声大气、又有些心慌意乱地道:“我阿爹,还有我哥哥他们,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些人?你一定是在骗人!”似乎心里受了莫大之屈,说着只不由得呜呜哇哇哭了起来。
“小牛,你先冷静一下。”
李小白听着也是有些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料来那小胡子却不至于张口胡说,生怕胖牛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只忙道:“你爹爹他们那么厉害,说不定……应该会没事的!”
胖牛一想好像也是,干嚎了几声也就停下了,抹抹快要出来的眼泪,两眼往家的方向一转,突然一愣神,伸手一指,怔怔道:“着火了……”
李小白转头瞧了瞧,准确地说应该是山寨方向正在冒着烟,而且是浓烟滚滚,只是说起来跟着火了也没两样,不由得也愣了愣。
这下一来好像什么都对上了,不可能的事也变成真真的了,还没天黑的天,顿时仿佛也变得阴阴沉沉,四周一下就有些昏天黑地起来了。
胖牛直如遭了晴天霹雳,怔在原地愣了许久,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那黑衣人好容易把情况交代出来,元气已是耗得光光的了,旋即便又闭上了眼,再也未动。料是已经咽了气,只不知死没死透,看着反正是活不成了。
“爹啊,娘!”
胖牛怔愣片刻,这会儿也是顾不得什么了,看了看地上之人,木棍一丢,随手便将深扎在其人尸身上的一柄长刀,一下扒拉了出来,紧握在手,大叫了声,撒腿直往寨子里急奔,跑得比什么都快。
李小白听了他这一声喊,登时也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爹娘可都还在寨里,心里咯噔了一下,亦自顾不了其他许多,随即起身便要往回跑。
刚迈开一步,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一顿身转过头看了看那人道:“小胡子……大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衣人适才身上这刀一去,顿时血水喷涌而出,兀自不停,禁不住张口‘啊’出了声,两眼一下再又大睁开来,最后仅存的一丝气力已经用尽,睁着的眼再难合上。他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口中仿佛还低低唔了一声,带血的嘴角微微上扬、隐然含笑。只是这笑中又似乎带了些许苦涩。
李小白回过身来,伸一指在他两撇胡子上探了探,再没探出气来,瞥眼见他翘起的手指仍对着谷口方向直指,知他临终意下仍自不忘所托,想让自己和胖牛赶紧跑路,但这眼下又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你不说,那我就还是叫你小胡子好了。”
李小白心中忐忑,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是念对方一番好意,敬他是条好汉,说着手在他眼前一抹,给他合上了双眼,又随手抓地上一把带草的泥覆在了他身上,算是给他草草下葬,随后起身抱拳拱手,朝他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胖牛生平从来没跑过这么快,然而却也还没跑到两丈开外。
“小牛,骑牛!”
李小白忙活完,一眼瞧见小胡子落在路旁那柄血迹斑斑的长枪,随手丢了木棒,几步上前捡起了枪,顿时有些意气风发,叫了声道。
胖牛一听这话倒是一下反应了过来,心想大敌当前,是得保留点体力,干嘛有牛不骑?脚下一顿,嗯了一声,随后找了个泥墩高地,一蹬脚爬上了李小白赶来的一头牛背上。
但见李小白怒眉扬起,手握着长枪夹牛而骑,说不出的威风,胖牛登时也觉精神大振,刀拍牛臀,嘴里‘驾驾’有声地跟着一道去了。
一路通畅无阻,两头老牛也识途,似乎倒比两个小娃还急着赶路。
不到半刻种,转个弯刚到了山寨大门口,周围各处烟雾弥漫,能见度不是很高,火光四起中,寨里哭喊声、哀嚎声、打杀声萦绕在耳,声声叫人动魄惊心,催人肝肠。
两个少年愁眉怒目,催牛疾行,一进大门,夺目而入的是躺倒在血泊中的张山峰、风清阳两位守寨大爷,惨遭一刀封喉的尸首,死状还算安详、不甚可怖,却着实让人目不忍睹。
再往前走没几步,两旁屋宇冒着的火焰熊熊下,倒在路中的赫然是乔锋、郭净两位住得离寨口最近的大哥,俱是给人一剑夺命。看样子自是听到动静前来相助,却惨遭横死,实在叫人痛心疾首。
再走几步,更却又是张无际、令狐沖等等几位兄长前辈,横遭屠戮、血流一地的尸身,委实令人切齿痛恨。
牛家寨卧虎藏龙,除了前面几位百年难出的豪雄,一路还有轰七公、周博通,以及黄药狮、欧羊疯等各位大叔大伯,都也曾是称绝一世、排名不分先后的人中龙凤,不一而足,却无一例外也都已经横尸在地,怎不教人肝肠寸断、涕泗交颐?
不说两个小娃已是丧魄失魂、手中刀枪也有些握不稳,如坠噩梦之中,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所见会是真的?就连他们座下的两头老黄牛,一路风风火火地走来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莫名已自是牛泪纵横、泪流满面。
胖牛家大宅大院,便在寨子中心地段,找也不难。很快两人两牛转到了院外大门,四周烟火缭绕中,一眼见到的是倒卧在门口,身壮如牛、口中却还在流血不停的牛大郎,一手上还捏着半个被血染红了的烧饼,显是没来得及吃完,便即遭了毒手。
进到内院,映入眼帘更是尸横一地、血染一片,死伤难算。其中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目有寒光、不怒自威,体壮如天狮貔貅的八尺大汉,正便是牛二朗,却已是断手折足、脑瓜迸裂,简直惨不忍睹。
胖牛心魂俱碎,泪眼红瞪,也未及哭喊出声,忽听院房里他老爹牛寨主大叫声道:“小牛娃,你为什么要回来?!”
牛寨主身形也是牛高马大,膀大腰圆,此刻却也是伤痕累累,一身血污,手上握着把大叉撑着身子,正站在冒火的大房门口,与身周围困着的几个青衣人僵持对峙,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见胖牛骑了牛竟突然回来了,不禁失声叫了一句。
“阿爹,我要回来,跟你一起把他们都宰了!”
胖牛答了话,一转眼怒瞪着那几个青衣人喝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爹爹,还有我哥哥他们?!”
“为什么?”
此前来的那帮十几个青衣人,这时也已是死伤过半,只剩了三五个伤残。为首那红袍马脸人看着倒是并无重伤在身,此时正一剑直指着牛寨主,显也并未料到两个小娃会忽然出现,怪奇之余,倒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哼一声笑了笑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叛徒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