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或者说,大部分的时候,神明的心思还是很好猜测的,神明有的时候不知道变通,有的时候太过于循规蹈矩,又有的时候过分任性,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属于透明的,很好猜测,走向明确,目的纯粹。
木云乔已经明白寻江的目的。
包括穷奇当时说的事情。
就比如,石山看到的场景。
皮阿大确实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好茶,而是借助了神明,寻江用了法子,给皮阿大做了手脚,让一个很是普通的凡人做出来了石山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好东西。为什么选择皮阿大,因为皮阿大对茶不感兴趣,好不好的,对于皮阿大来说,都不过是解渴的俗物,他不看重的东西,是别人眼中做梦都不可求的,那么交换下去,石山能够得到好茶,皮阿大能够让寻江开怀,属于是皆大欢喜。
可惜了,这是神明的想法。
若是当初果真如此,想必如今木云乔云朵朵包括莫虚言也不会落的这个境地去。
木云乔有好几个困惑不解,他看眼前石山颇有些想要倾诉的意思,虽然不解其意,不过想想凡人思绪,大概是有一种让他们死个明白的意思?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我不明白......”
才讲了个开头,石山边阴阴笑出声来,他直勾勾的盯着木云乔,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姑娘,眼中情绪很是复杂:“不,你明白的。”
他一字一句说:“你明白的,你,包括你后面的小公子,都明白我的意图,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也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虽然你们没有证据,可是,我都把你们丢进去小谭了不是吗?我不用猜,我知道,那个跟着你们进去小谭的,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我放出来的,是个神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木云乔干脆问道:“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你有神缘,得到上天怜悯,大难不死,被地神养大,按理来说你应该比人世间其他的凡人更对神有亲切感,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竟然弑神?”
石山面上看起来并无愧疚,木云乔心中坚信,石山此刻是真真正正的表里如一,他面上如何,心中亦是如何,他说道:“就是因为我是地神养大,所以我比较一般的凡人,更加了解神明存在的意义。他们有大爱,就是因为这种大爱,所以看不见小爱,他们不在乎我之后再次孑然一身,心中觉得,把我生活的石山山脉变成深林,也是如常一般的陪伴我,他觉得,世间万物皆可取代他,比如世间的风,地上的溪流,林中的枝叶繁华,甚至买一只猴子.....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这就是神仙心中的大爱,他们时间绵长,觉得人生短暂,早晚都会想通,所以完全不在乎,可是......为何如此呢?我那时候苦苦求他,说我一生短暂,在大山面前,在大树面前,都渺小短暂如蝼蚁,更何况是神明面前。我乞求他在我事后再神落,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时间,但是他不肯,丝毫不听,甚至觉得我的哀求我的眼泪我的一切努力都可笑至极......”
最后石山感慨一声:“这就是神明的大爱啊......”
他很疲惫的蹲靠在门口,像世间所有乡间疲惫的中年人一般的叹息:“神明会为了增加世间的一草一木而牺牲自己,因为在他们看来,世间神明并非无可替代,消失了一个,变会出现另外一个,并无什么不同,啊,对,这也是他如此和我说的,他说他走了之后,吹响骨笛,那里依然会有土地。”
石山说的碎片,想起一出说一出,听起来很像是答非所问的状态,但是木云乔却听懂了。
石山再如何的与世隔绝,被神明养大,归根结底他也是个凡人,凡人骨血中那种天生的归属感无法被取代,他是血肉之躯,于神明的天生地长毫无任何的共同点。
其实这也是为何修仙弟子终究只能是修仙弟子,从来都是仙人教授,从来人成仙的多,成神的少之又少,因为肉身成神着,即便是入了洗尘池千万遍,到底抹不去本源的存在。
何况石山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引导过脱离红尘。
石山说:“开始很是难过,熬着不肯睡,日日夜夜的守着,不知道那一日什么时候来,这和人还真是不一样,人走了,好歹最后还能有一捧黄土做个念想,神明散去,看起来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山林湖海,可是真的看到眼里,其实虚空的厉害。”
终有一日石山没熬住,闭上眼打了个盹,不知道他瞌睡了多久,一个猛然的惊醒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下的石头变成了土地。
像是什么样子呢,就像是一夜之间,石头碎裂成了尘土,这种变化,震撼之感不亚于沧海变成桑田。
他片刻愣神,随着五指不自觉的攥紧,有细细的尘土自指缝中流出,他紧接着就出了一身的汗。
面前原本属于土地的神龛已经碎裂了,面前有好几块碎裂不一的石头,他知道,那就是神骨了。
雨落了下来,一开始是绵密的细雨,之后渐渐加大,最后成了瓢泼大雨,在大雨中,石山放声大哭,如一个任性撒泼的小孩,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吓得不远处的猴子瑟瑟发抖,藏在了山洞中不敢出来。
他闹过之后,还是按照土地的吩咐埋了神骨,雨下了三天三夜,那一片山脉渐渐的焕发了新生,有草生出来,有树苗出现,有瀑布行程,溪流也潺潺流动。
他经过一处断崖,断崖之下是一片潭水,他知道,若是之后再有人踩空,那么必然不会被摔死或者摔伤了。
他哈哈大笑,然后故意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他自然没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飘在了小谭上。
那潭水好生奇怪,一般人若是落于水中,不识水性的必然要挣扎扑腾下沉的,可是他却是仰面飘浮于水面上的,甚至还能坐起,站起,草绳编的鞋子踩在水上,漂浮不定又有落地之感。
石山心想,漫步云端不过如此。
......
听到这里,木云乔已经明白过来:“你落的地方,是小谭?”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木云乔原本以为,此处是小谭之所,所以石山才会选择这里作为弑神的地点,没想到,小谭竟然在岭南。
石山点头:“不错,原来此处不同于其他山脉缘故如此,小谭藏在石山之下,封印之深,竟然连本地的土地都不知道。”
木云乔说:“既然土地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石山抬头:“那不是后面还有一个土地么?——我可是听话的,我吹响了骨笛。”
......石山也不算是说谎,他带走了骨笛,不代表当初没有吹响过。
这个时候,木云乔脑中的神识传来了青绿的声音:“问他,他对之后的土地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