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镇镇子不大,但是在杭州却非常有名。
因临安镇有一种独特的莲花,与寻常红白粉莲不同,此莲花瓣呈淡青色,清雅秀丽,清新脱俗,一经培育现世就为名人骚客所青睐,更有各处的庙宇争先购入青莲供奉佛前。
由此自然也有花匠购入莲子莲子意图培育,可是奇怪的是,不管其他的人家如何费心养育,开出的莲花要么是白莲,要么就是青的不够明显。
而唯一养得出青色莲花的人家,便就是临安大户,素有‘水中华衣’之称的木府。
木府不仅养莲,而且还种植很多名贵花木,是本地数一数二的百花人家。
曾有传闻,二十多年前,有仙子云游路过,被水府的青莲吸引之后再不忍离去,便化为凡人留在了木府。所以临安镇的很多人都坚信木府那位貌若天仙的木夫人是仙女下凡。
木家只有一独生子,取名云乔。
木家少爷三岁便会背唐诗三百,五岁可读《论语》《诗经》,加上生的芝兰玉树貌若天姿,从小就是木家的心头宝。
因为木云乔喜爱莲花,于是他所居住的赏青阁开窗可见五里莲花池,风景清幽宜人。时值盛夏,窗外莲叶田田,淡青色小莲隐匿于叶下,煞是清白可爱。
而此时,木云乔根本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当时他醒来,见天光已经大亮,还未曾来得及惊异时间竟然过得那样的快,天亮竟然如此早,就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何时走出了八卦阵。等他顺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在和两个人说话……准确说,那两个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术所变幻,手法低劣粗糙,使他一眼就已经看破。
然后,然后他出声阻止,破了那个小姑娘的幻象,在然后,那个小姑娘就不见了。如果他猜测不错,如今掉入幻象的人应该是他,至于时间应该就是他出声的那一刻。
他确实大意了,他当时认为那个妖怪法力低微,所以所变幻出来的幻象才会那么粗糙,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站在书桌前,背后便就是五里莲花池,书桌前还摆放着一盏碗莲,他记得是幼年之时,有一段日子他身体不好,太夫吩咐不好吹风走动,可是他又想要看莲花,一开始父亲是将莲花种在水缸中养在房里院中哄他,次年父亲便培育出可以种在碗里的莲花。
盛夏虽然炎热,但是他的赏青阁却凉风习习,莲香阵阵。
木云乔闭上眼,轻轻抚摸一朵精致的莲花,花瓣是柔软微凉的触感,很像是少女柔软的唇,勾起他强行摁压下去的记忆。那埋藏心底的回忆,如同这莲花一般,脆弱到不管远观不可触碰。
他只有装作自己忘了,也只能当作自己忘了。
傍晚时分,阿进过来回报老爷夫人来了信,明日便可回府,而少夫人会赶回来陪他吃晚饭。
木云乔沉默不语。
阿进虽然看出木云乔似乎有心事,但是也不敢多问什么,说完了事情便就一溜烟地跑了。
少夫人……这么说,他在这个‘家’中已经成婚,那么,新娘是谁?
木云乔无所事事地翻着书,等着自己的那位‘少夫人’。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平静,此时此刻的感觉分不清是紧张还是焦虑,亦或者是担忧。
他现在应该想什么?他应该要想如何破解这个幻象,如果才能逃出去,那个妖怪或许就暗藏在这些他熟悉的人之间,或许他接触的其中一个人,便就是那个妖怪所化。
许是阿进,许是李伯,也或许是他所谓的父母,也有可能,是他的……‘少夫人’。
正在想得出神的木云乔察觉门外有了动静,一回头,就见一身碧色罗衣的安月华站在书房外,见他回首,便回以他温柔浅笑。
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少女模样,她施了脂粉,描画了峨眉,梳起了妇人头,簪戴上了端庄的步摇,唯独望着他的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含秋水。
“什么时候回来的?”很奇怪,木云乔的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仿佛这是这一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平淡得就好像随口的问候。
“回来一会了,见你想事情想得出神,便也没出声叫你。”安月华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脸上温柔一抚,“说了多少次,晚间不要在窗边久站,你看你,脸都冰凉了。”
许是刚刚从外间回来,安月华的指尖有些微微的凉意,动作之间,手腕上的玉镯相碰,发出细微的叮当声音。木云乔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将她的手笼在自己的手里,握紧。
“白天去了哪里?”
木云乔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带着有些陌生的温柔。
安月华低眉轻笑:“你忘了,下月是娘的大寿,本来说好今日你要陪我去绣庄选一匹上好的布料给娘做身新衣裳。结果临出门了,偏偏有事绊住了你。”
木云乔笑笑,依旧没有放开安月华的手:“布料可选好了?”
“看中了几匹绸缎,一匹天青、一匹牡丹红。娘爱青色,但是想着既然是大寿,也该穿喜庆的不是。结果思来想去,就没拿定好主意,想着回来和你商量。”
木云乔道:“既然是大寿,当然穿红。娘喜欢青色,便就让绣庄的绣娘在上面绣上青莲暗纹便可。”
安月华笑了起来:“还是你的主意好。明日我就去办。对了,你用饭了么?”
木云乔摇摇头。
“那我叫下人去准备。你也饿了吧。”
安月华转身,但是木云乔依旧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云乔?”安月华有些困惑地回头看他。
“月华。”木云乔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叫了她一声。
安月华疑惑地看着木云乔,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双眼紧闭着,睫毛微微颤抖,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云乔,你怎么了?”
许是真的在窗前吹了太久的凉风,木云乔的指尖依旧发凉,他沉默片刻,手指紧了紧。
“我饿了。”他慢慢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