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你和三枝同学的关系很好吗?”
清源晓海抬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眼,刘海被水渍打湿成束。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两人的话题就移到了怪怪的地方,冬雪砚春溜走了后,书包放在这里也没回来拿,还让他隔天带到学校里去。
他拿起挂在一边的旧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渍,其实抽屉里有好几条新毛巾,那是给渔麦买的,但她也从来没用过——
“新毛巾吸水效果太差了,我自己的这条就很棒,你看这东西的吸水效果被我调教的很好。”
清源渔麦还得意洋洋地示范她的毛巾能吸多少水。
清源晓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去尝试了下,发现新毛巾摸上去的质感确实很不错,但实际用起来的吸水效果就是不如旧毛巾。
可新毛巾不用又怎么会成为旧毛巾呢?
在客厅简单地煮了个煎蛋,吃完就拿起自己和冬雪砚春的书包准备上学。
当拿起冬雪砚春的书包时,自己记忆中浮现的面孔却不是她,而是在音乐室里单独为他弹琴的三枝摇月。
——你和三枝同学的关系很好吗?
冬雪砚春的话语,突然再一次掠过清源晓海的脑海。
◇
今天又是下起了小雨,四周的翠绿尽情沐浴在温柔的雨水中,闪耀着嫣然绿意。
清源晓海穿过垂坠的枫树枝桠,透明饱满的雨滴沿着树叶落在伞面上,奏起没有规律的声音。
他走进如同往常的车站,收拢雨伞在长椅上坐下,所幸不是狂风骤雨,否则这个只有顶没有墙壁的车站,他是完全不想待的。
坐上进站的电车,跟着摇晃了约二十分钟,便来到了市区内的西若松车站。
路上是拎着包的西装男子,成群结队的小学生,讨论着八卦和游戏的国中生,映入眼帘的尽是往日的光景。
清源晓海沿着狭长的坡道往上走,来到樱丘高中的校门口,就能听到一些学生们晨练的吆喝声。
校门宛如黑洞,穿着相同制服的人都被一股脑地吸了进去,清源晓海也不例外。
在校舍的入口准备打开鞋柜,突然感受到不同于先前气氛的嘈杂声,清源晓海下意识地寻找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
侧过身,就看见一个黑发少女已经穿好了室内鞋,把黑色的乐福鞋放进柜子里。
在这个放眼望去没有高楼,尽是山、稻麦、矮屋、储水池的小地方,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三枝摇月,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一袭柔顺的黑长发,澄澈的眸里溢着神秘,身材纤细,胸部的大小也恰到好处,家庭背景也十分卓越。
只要有她在场,现场的氛围就会不同,男生们会在一瞬间显得坐立不安,故作深沉或者开朗,女生们则总是一脸不是滋味,唯一能和她比较的只有体育。
纤细大腿在制服百褶裙下隐约可见,像她这般出色的美少女,看起来活脱脱就是电视里的偶像。
“你听说了嘛?三枝昨天在图书室里和人吵架了。”
“不算是吵架吧?那个人是八谷学长呢。”
“听说是因为清源晓海,那个转学生。”
“应该是吧?”
能听见周围传来的议论声,而清源晓海本人就在现场,反而加剧了学生们的猜测。
这时,三枝摇月冷不防地突然转向这边,不知为何被发现的清源晓海,巧妙地避开和她对上视线。
打开鞋柜时,好几封颜色不一的信笺掉了出来。
清源晓海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主动地和三枝摇月的视线相对,她的小脸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垂了垂眼帘,「啪」地一下关上鞋柜,转身离开。
“......”
入学那一段时间,清源晓海抽屉里的情书几乎每天都有,虽说这些天情书的量少了很多,但还有人两三天就往他的鞋柜里放。
有时候不全是情书,其中有不乏谩骂诋毁的信封,不过这些信封全都没有署名。
虽说完完全全能揪出来是谁,但清源晓海也没心思去做。
而今天,也许是因为三枝摇月的缘故,简单地瞄几眼,毫不例外全部是诋毁他的信封,也是怪统一的。
——受不了,偶尔来个「晓海同学我想当你小弟!」之类的信封也好吧。
清源晓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当打开最后一个信封时——
「欧尼酱我喜欢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这家伙怎么会在我的鞋柜里——?!”
◇
走到教室里,清源晓海看见冬雪砚春正和班上同学笑嘻嘻的,而隔壁班的吉原绿子也在。
见他一走进来,吉原绿子就朝着他挥手示意说:
“清源同学,这里这里——!”
冬雪砚春却整个人忽然绷紧了身体,并拢着双腿朝着讲台的方向。
清源晓海走了过去,把书包放在她的桌子上。
“下次记得书包。”
“谢谢。”
冬雪砚春回应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柔,让清源晓海的心情也变得略显浮躁,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谢谢」。
——这在搞什么,你这样那我岂不是也会变得很害羞。
见两人和往日中的印象相差甚远,吉原绿子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讥笑地说:
“怎么啦?一副怪怪的模样,书包还没拿,昨晚上本垒啦?”
冬雪砚春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的样子,小脸倏然一红,抬起眉眼瞪了她一眼说:
“我和你上本垒行不行?”
“哈哈哈,行呀,清源同学答应吗?”
然而清源晓海根本无心沿着这个开玩笑的话题继续走,直接调转话题说:
“你的弟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我的鞋柜里放信封?”
冬雪砚春把书包放在一边,从里面掏出国语书说:
“吉原弟弟不是喜欢你妹妹吗?难道昨天见你一次就喜欢上你了?”
“这种玩笑怪恐怖的......”
“不是啦,只是他一直缠着我说要清源同学的联系方式......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弟啊?”吉原绿子诧异地问道,“信封上没有写署名才对啊。”
清源晓海仿佛受到刺眼阳光般眯着眼睛说:
“整个会津若......全世界只有他会喊我欧尼酱。”
“......”冬雪砚春觉得好笑般地说,“他对渔麦还挺锲而不舍的,昨天还在路上拦晓海来着。”
吉原绿子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说:
“为了渔麦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恶心的称呼,我的弟弟真是好样的!”
清源晓海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被男生喊欧尼酱已经大为痛苦了,怎么还演变成夸他的场景了。
“放的很好,下次不准再放了。”
“好冷漠,亏他还选了个很女生的信封,估计现在还揣着手机等你加他呢。”
“光是想到一个男生想通过我对我妹求爱,我就浑身不自在。”
“妹控。”
“确实呢。”
吉原绿子和冬雪砚春相视而笑,不过清源晓海也没有反驳的打算,不管如何,自己绝对不想看见渔麦和男生恋爱。
“对了,暑假你们打算去哪里?”吉原绿子问道。
“去猪苗代湖玩。”冬雪砚春说。
“啊,真好~~~我父母对旅行都不是很感兴趣的那种人......今年说不定又只是去鹤城看看了。”
“......可鹤城不就离这不远吗?”
“对啊!你看我有多惨!哪里有人会在老家旅游的!话说你们能把我给带上吗?”
吉原绿子拘谨地笑着,手指互相打着圈,
“虽然打扰你们去约会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想去玩。”
冬雪砚春淡然地微笑着:
“不是约会......而且我们本来就打算喊你的,之后还要去喊兰子姐。”
“真的吗清源同学!”吉原绿子的眼眸在闪闪发光。
“嗯。”
“太棒了!不愧我之前有帮你顶班~~你是我的好兄弟。”
“没事的。”
“我能喊上我弟弟吗?”
“......唯独这个我能拒绝吗?”
“清源学弟。”
这时,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那具有压倒性的张力,让教室内学生的视线一齐望向声音的来处。
受到注视的八谷学长依旧保持着冷漠表情,以自然的动作走进教室,来到清源晓海的面前。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让冬雪砚春有股不祥的预感,然而清源晓海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这个,给你。”
八谷学长把《友情》放在桌子上,又掏出了一张千円纸币,语气不屑地说,
“剩下的钱就当给你买东西吃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因为捉弄和欺负很难划清界限,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八谷学长是在贬低清源晓海。
冬雪砚春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
“学长,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我知道你,经常跟在这个转学生后面的女孩,哼,看人的眼光真差。”八谷学长抬起手捋了捋衣领。
“差?”
冬雪砚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从未觉得这个词会和晓海扯上关系。
“不差吗?他一定耍了些手段才让摇月离开音乐部的,否则她怎么会离开我在的音乐部呢?他的心机远比你想的还要深。”
“你在说些什么啊——?”
“砚春——”
清源晓海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伸出手摁住冬雪砚春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话,
“八谷学长,不用这么多,上次我说了是免费借给你看。”
八谷学长露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低声冷笑道:
“我劝你还是收下吧,毕竟你之前的那个书店都倒闭了,想赚钱也没得赚,更何况租一辆豪车的钱也不在小数。”
这句话,让冬雪砚春更加困惑了。
清源晓海挑挑眉,把那千円钞放进口袋里说:
“那我谢谢你给图书室的捐款。”
“嘁。”八云学长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捋着额前的刘海说,“摇月她文化祭打算弄什么?”
哈,他估计是不敢找三枝摇月问,或者是在她那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才会过来套自己的话,也是够搞笑的。
同时也刻意当着众人的面说「摇月」,一股和她很亲密的样子。
“啊,这个你去问问她吧。”清源晓海不以为然地说。
八谷学长的表情十分不满:
“你和我说不是一样?”
清源晓海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地说: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呵,行吧——”
八谷学长摆出虚伪的笑容,忽然说道,
“国中我和摇月在同一所学校,文化祭只要我提议音乐部表演钢琴,摇月就会上场,你呢?摇月会为了你上场表演?”
清源晓海愣了一下,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攀比欲实在太过可笑。
——我和摇月在音乐室里单独度过了多少天,她为我弹奏了多少琴音是你能想象的?
吉原绿子的鼻翼微微抽搐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那是因为当时全校只有摇月她会弹钢琴吧,你们部门还每年都要她表演弹钢琴。”
“不,那是因为是我提出来的,所以摇月才弹。”
他就开始慢条斯理、气势汹汹地向众人解释摇月的演奏是多么出色,他和摇月是多么的意念相通。
“呜哇——”吉原绿子别过了脸,嘀咕道,“和我弟一样也是够自信的。”
“八谷学长你挺烦人的,书还完能不能赶紧离开?”清源晓海在心中咒骂这个男生,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然而八谷学长却大眼一睁,瞪着他说:
“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
“我不觉得和八云学长说话要用多谦卑的态度。”
“区区一年生也敢用这幅口气?没人教你怎么尊重长辈?”
“尊重你的这种想法可能被我弄丢了,改天我再找找。”
周围的学生也时不时传来几声嗤笑,让八谷学长的脸越涨越红,拳头也握地死紧。
冬雪砚春似乎预料到两人可能会马上起冲突,于是急忙开口说道:
“八谷学长,我要喊教导主任过来了。”
八谷学长恨得牙痒痒,下巴不自然地向前突出着:
“嘁,我会向摇月证明我比这个穷鬼还要强,她以前明明是那么在乎我!”
起初清源晓海根本无心和他说太多话,准备一切笑笑就过去的。
然而不知从哪个话题开始,始终控制的理性被扭曲了,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无名的怒火,逐渐控制着大脑。
“真是够烦人的......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别再自作多情了。”
“你说什么?”八谷学长还以为听错了,微微伏下身子。
清源晓海早就没有笑出来的从容,眼中闪烁着攻击性十足的光芒:
“能不能别在这里胡扯了?”
八谷学长的嘴巴张成圆形,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学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夏一瞬间,他使劲地在砚春的桌子上一踢,这一踢实在是既突兀又强烈,有好几名女生的身体颤抖着,发出了微弱尖叫。
八谷学长露出扭曲的表情,将脸凑近清源晓海:
“我有话和你说,出——”
就在冬雪砚春脸色大变想卡在两人中间时,一记拳头突然被打了出去,只见一个人直接在原地转了半圈,撞到讲台边,捂住侧腹发出痛苦的呻吟。
“等、等等!不能这样!晓海——!”冬雪砚春先是愣神了片刻,小脸顿时吓得惨白。
清源晓海动手前连一丝预兆都没有,直接朝着八谷学长的脸揍过去,从对方转半圈来看,这个力道恐怕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