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闹钟响了。
淅川兰子闭着眼睛抓住手机,关掉闹钟功能。
像个水獭一样迷糊地睁开眼,她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随即便感受到尖锐的头疼。
体内的血管似乎还送着酒精乐此不疲地四处奔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哪怕身体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要起床通风。
当拉开窗帘时,夺目的阳光激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再睁开时,她才发现会津若松的郊外颜色如此丰富。
“怎么回事,怎么又快夏天了啊。”
四季在书店的窗框里交替,宛如一场栩栩如生的魔术秀。
淅川兰子却就像一个不解风情的观众,就算看见树木和田园都以精彩的花样变着颜色,脑子里也只是想着要把书店搞垮跑路。
可清源晓海的出现,却让她一时间把这个计划放缓了。
一想起他,就像雨停止后的湿气,慢慢渗透进土壤里一样,昨晚有关清源晓海的记忆,如水渍一样从细小的沙粒里冒出泡来。
进门,躺椅子、脱鞋、谈话、还有......
“晓海,我想和你上床。”
啪——
清脆的声响在空间里炸开,淅川兰子双手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脸,果然人喝酒会作孽,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其实,我已经把枕头当做你试过了......”
啪——
她再次狠狠拍打着脸,好不容易白起来的脸,马上又红了。
——他会认为我是随便找人上床的姐姐吗?可我还是处女啊。
——自己还用脚蹭他那里,我竟然这么骚吗?
完蛋,这绝对是毁掉大姐姐人设的重大暴力事件。
对淅川兰子来说,以前的隐秘事姑且不谈,她现在只要能够看着清源晓海好好的就够了。
可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大人的她无力地叹一口气,同时对这些感到愤怒和绝望。
她倚靠在窗户前,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身后的书架就像一堵巨大的高墙,书脊处数不清的书名和人名,就像侍卫一样陈列其中。
“要抽烟就别让我闻到。”
耳中传入声响,淅川兰子转过头,发现清源晓海刚从门口进来上班。
她一脸错愕,大概是因为这个人进来的很容易,语气也很随便。
“什么啊,是你这个小鬼,我警告你别干涉我的私生活。”
清源晓海收拾着早报,尽管她一副摆出大人的姿态,但那模样看起来莫名悲伤,让人使不出气力去笑她。
“我的肺只要一闻到烟味就会咳嗽。”
“啊?什么时候的事?”淅川兰子语气僵硬地问道,夹在指缝间的香烟微微下垂。
“不是说了吗?闻到烟的时候。”
清源晓海盯着她的脸,这才发觉兰子姐的脸颊和额头还带着当年JK的稚气,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好可惜啊。”
淅川兰子把香烟放回盒子里,微微皱眉说:“什么可惜?”
“兰子姐是因为喝酒和抽烟舒服才碰的话,我觉得好可惜。”
清源晓海拿出抽屉里的报表,用黑笔在今日的外勤表上勾了勾,没有丝毫腼腆地说道,
“因为兰子姐很有韵味,虽然有些人觉得抽烟喝酒的女人更具韵味,但我不太喜欢那样,所以觉得很可惜。”
这话不禁让淅川兰子有些惊讶困惑,还有一点点失望,以及莫名的快感。
她细细地感受这般滋味,突然又想到昨晚的事情,顿时满脸通红,侧过脸手捋着黑色长发。
“有什么好可惜的,反正我将来又不和你结婚......”
“拜托,让我跟既抽烟又喝酒的女人在一起很麻烦的,你也稍微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啊。”清源晓海的腋下夹着报纸一脸嫌弃,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淅川兰子的心情顿时抓狂,突然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埋怨道:
“关你屁事啊!不敢正面上我的小鬼!”
听着她的话,清源晓海的脸上满是惊悚的神色。
自己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一个安稳在湖边钓鱼的钓鱼人,本来正笑呵呵地望着手心里的小鱼开心不已,突然间就投入了远洋事业,下一秒就看见了跃出的蓝鲸。
然后船长一声下令:
「把蓝鲸钓上来!水手!」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吓得清源晓海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离开书店骑上车就跑了。
◇
把父亲得了癌症,只能活三年这件事拿来写小说出乎意料的有效。
无论写什么都会多多少少地觉得他做的事情情有可原,因为他快要死去了,即将死去的人和他生气没有丝毫意义。
因为下个月初就要投稿,所以哪怕是在上课时间,清源晓海也在构思着情节,以前所目睹的正常世界,如今宛如海市蜃楼般在眼前摇摆。
当清源晓海和冬雪砚春说明这件事时,她像是从心底里为自己感到高兴。
“这不是很好吗?能够利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好,尽管去用就是了嘛!到时候写完了要第一个给我看喔!”
她非常轻松地这么断言道。
“可是味道太冲了你真的能看下去吗?”
“你上幼稚园的时候,画画那么丑我不也说好看吗?放心好了。”
“你这句话说的我可高兴不起来,我自认为完美无缺。”
“得了吧,你的房子只有三角形和正方形,颜色只会蓝、绿、红,一点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你要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那么苛刻?”
“哈哈哈——”
冬雪砚春在身边畅怀大笑,两人重复着如此温馨的举动,就像是两只兔子在巢穴边蹦蹦跳跳,让班级上的同学看的扎眼。
而在放学的时候,清源晓海却听见了一则有关于三枝摇月的八卦。
音乐部的一名男学生在社交网站上,突然上传了一张和她一起站在音乐教室里的合照,还附文——
「三枝学妹真的是天才!合作很愉快!」
他是一名三年学长,貌似在樱丘高中也是一名极高人气的男生,同时是音乐部的一员。
今天的夕阳天空是草莓牛奶般,竟然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粉色,逶迤的云像贴图一样紧紧挨着。
可是清源晓海却无心窥视风景,看着手机上面的照片,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
有些烦恼要不要去和三枝摇月发条信息,可自己现在和她没有任何的事件关联,这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会不会让她感到恶心。
比起询问她,去隐瞒和驯服自己心中一直无处宣泄、逐渐膨胀的不安,反而更让人疲惫不堪。
“晓海?你怎么了?”
走在身边的冬雪砚春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如果你为我拿你以前的事开玩笑而生气的话,我倒是会生气的喔?”
清源晓海双手插兜,尽可能轻佻地回应她说:
“我只是在想这里没什么人,我偷偷摸一下你的屁股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本以为她会瞥来嫌弃的视线,然而冬雪砚春却嬉皮笑脸地抓住清源晓海的手:
“竭尽你的欲望是我的责任啊。”
清源晓海一愣,还以为她真的要让自己摸裙下的屁股,结果触碰到的只是冬雪砚春手臂的下方。
“怎么样?这里的肉是不是更软?还冰冰凉凉的。”冬雪砚春像个孩童分享玩具一样笑嘻嘻的。
“还......还真的!”
清源晓海的手不停地揉捏着她的手臂,相比起她那柔软圆润的身体,手臂下的脂肪却显得冰凉,触感令人印象深刻。
几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脂肪就像果冻一样,如果不是在街上,自己都想含进嘴里。
冬雪砚春的脸颊染上淡淡的樱红色,她笑着伸出手捏着清源晓海的手臂说:
“你也让我摸摸。”
“我不好摸的啦。”
“确实,像树皮一样!”
“喂,我也没那么难摸吧?只是脂肪少了点。”
“脂肪很棒!”
“现在确实很棒!”
两人一边走一边摸手臂下的肉,直到清源晓海实在忍不住了,主动放开手。
“话说我们要互摸手臂回家吗?那也太诡异了。”
“我以为你还没摸够啦。”冬雪砚春露出满脸笑容。
清源晓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忍不住拿起手捏住她略显婴儿肥的脸,然后往两边拉扯。
“呜哇——!”她做作地往后一退,摆脱清源晓海的揉捏,故作惊讶地埋怨道,“已经想要摸我的脸了吗?那明天会是什么?胸部吗?还是屁股?”
“我只是捏一下而已。”
“你完了。”
冬雪砚春摆出一副电视剧里黑道大佬的阴险模样,手摩挲着下巴说,
“你刚才尽情地享受了美少女的体温,现在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你不也摸了我的吗?”
“哈哈,那玩意谁想摸啊?笨蛋~~”冬雪砚春笑盈盈的,露出可爱的笑容说,“我要去吃猪排咖喱盖饭!”
清源晓海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的身体也太不值钱了吧,我再给你饮料无限畅饮,再加炸鸡炸虾,所以能让我摸摸你的裙子下面吗?”
“哇!你是真的色!不给不给!”
冬雪砚春说着,把书包往清源晓海的身上轻轻一砸,裙摆随着动作而轻轻飘舞。
之后,她又把手伸了过来。
“这是要我主动把头放上去的意思吗?”
“这是什么惊悚的话?”冬雪砚春的嘴角一扬,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说,“怎么看,都是我想和你牵手的意思吧?”
清源晓海愣了一会儿,随即笑着说:
“为什么现在牵手?”
“不知道欸,或许这样我会觉得我很特别,像以前你会把蛋糕上的草莓偷偷放在我的盘子里一样,我是那样的特别。”
一阵风掠过稻田,裹挟了许多,把她眸中的情感注得盈满。
在灌满风的会津若松郊外,清源晓海的脸上露出少年独有的腼腆,他握住冬雪砚春的手说:
“原来你知道啊。”
“我什么都知道。”
“你原来是大聪明。”
“嘿嘿。”
不热的二十五摄氏度风吹过,却像烈火般燃烧,连云朵也满是滚烫。
◇
会津若松的郊外也有吃饭的地方,但是不多,清源晓海还是在冬雪砚春的指引下找到的。
是一家很普通的饭馆,离远点店门都看不见的那种。
吃了她想吃的猪排咖喱盖饭,多点了炸虾,还有一杯奶茶。
“满足了满足了。”
吃饱喝足离开后,冬雪砚春摸了摸肚子,但是那里根本看不见任何的突起,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收腹。
清源晓海给渔麦也打包了一份,她或许对这个不会过敏。
“下馆子真开心嘞!”冬雪砚春大幅度地摇摆着双手,就像动漫里的纸片人一样。
哪怕是看着她,心情就无比愉快和畅快,一路走回了家。
“我到家了。”
“我也到家了。
两人相视一笑,两座紧挨的房子却都在摆着臭臭的脸,分明是两个「囧」。
清源晓海对着她招了招手,目送着冬雪砚春走进她家的庭院。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稻草人突然从冬雪家里走了出来,让两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发生变化。
冬雪阿姨往四周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最后快步走到冬雪砚春跟前,拉住她的手说:
“砚春,你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搬家。”
冬雪砚春的脸色掠过一丝惊恐,随即下意识瞄了眼清源晓海。
“......等等,为什么?”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收拾东西就行。”冬雪阿姨的语气不容置否,同时目光落在清源晓海身上说,“晓海,你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我们要搬走了,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清源晓海一时间没回过神,他急忙问道:
“冬雪阿姨,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搬走?”
冬雪阿姨的眉头紧锁,道出了仿佛早有思虑的话:
“情况很复杂,就是之前手头上的钱不太够,那些贷款的人今天又上门来催钱,所以我和爱人打算去秋田市......”
她居然能把这种东西聊得像生活常识一样,清源晓海不由得背脊发凉。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心如死灰般的感觉向冬雪砚春袭来。
她的脸上是一副些许疑惑,些许悲痛的表情。
“这......这不是逃债吗?”